一家人在一起
八月,蝉噪日静。
魏月融叫厨房做了冰碗,用地窖里启出的新鲜冰块,研碎了做碗底,在上面放上马蹄、鸡头米、鲜藕、西瓜、杨梅等果物,再淋上红糖汁或蜂蜜,松云可以一次吃掉好几碗。
兰漪却从来不吃这个,热得不行的时候,也只是吃些用井水湃过的果子。过了最不安稳的几个月,兰漪也放心了不少,不过毕竟是头胎,他还是十分小心的。
他的肚子已经圆起来了,松云新奇地看着它一天一天地变大。
松云也终于学会了打牌,不过总是输,好在大家都很让着他,不会让他把自己那点月钱都输完了。
今年的中秋,是老太太不在后第一次团圆家宴,阮家上下都觉得寂寞了一些。松云记得老太太在时,每逢节日阮家都特别热闹,老太太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对阮珩也很疼爱,因此松云对她印象也很好。
因为思念祖母,阮家今年的中秋家宴未曾铺张,不过到底还是久违的团圆节,终归还是操办了席面,也请了戏子和乐师助兴。
然而,魏月融却又病了。
也许是操办中秋节前前后后的事情累着了,他这次病得突然,就在中秋那日早上,因此连家宴都没参加。
松云听说他病着,便也没有跟着阮珩去家宴,说要去贮月轩照顾他。
说是照顾,但其实魏月融喝了药之后,大部分时间都睡着,松云守在他床头,没多久也就一样睡着了。
魏月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松云在自己身边,虽然在病中,心里也觉得舒畅了许多。
松云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问他要不要喝水,魏月融说不用了,就让他陪自己说说话。
此刻阮家众人都在庆祝节日,唯有贮月轩一片宁静,远远的,能听到一些隐隐的丝竹之声。
圆月之夜,倍思亲人。
松云便忍不住讲了许多家里人的事。松云的家人都在这里,但即使如此,松云也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姐姐了,于是说了许多他们的事,还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
松云讲事情的时候还是那样,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憨态来,令人忍不住发笑,因此魏月融听得很愉快,由于专心听松云说话,似乎连病痛也没有那么折磨了。
松云已经讲了很多自己的事,便问魏月融他的家人的事。
两人虽已十分熟稔,但关于这个还从没聊过呢。
魏月融望着床帐顶,想了想,说:“我爹娘很早就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
“那你哥哥呢?”松云问。
魏月融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又说:“我哥哥把我养大到十几岁,后来我分化了,他就想把我嫁出去,我们家跟太太家祖上有些亲,所以他就找了门路把我送到亲家老太太那里,换了一千两银子,后来,他说要到南洋去做生意,我就再也没有听说他的消息了。”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松云听了,便掉下泪来。
松云的心很浅,他还未见过很多世间的疾苦,因此只要尝到那么一点点,很快就会满溢出来,变成眼泪。
魏月融又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赶忙帮他擦了擦眼泪,一边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松云的确是太过于单纯了,说实话,魏月融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世糟糕到闻者落泪的地步,毕竟他见过许多比他艰苦百倍的人生,对他来说,生活虽然也有很多辛酸,但毕竟自从来到阮家,他也锦衣玉食地生活了许多年,对于大部分出身寒微的坤泽来说,这些都是不可求的奢望。
但是,松云不懂得比较,他只是一想到魏月融在自己这样的年纪,就被迫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主家,面对完全陌生的主君和主母,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扶持,就觉得这样的命运实在是非常残酷的了。
毕竟,松云的一家人都在身边,嫁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少爷,在整个府里,即使是最吓人的太太,也是他从小熟悉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他都已经觉得够吓人的了。
魏月融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松云的心地太过柔软了,他还从未受过伤害,也未曾经历真正的考验,可是人生的风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或早或晚,总会降临在松云的头上。
魏月融很希望自己能够保护松云。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阮珩所珍爱的,更是因为松云的为人本身,他实在是一个令人心软的小孩,因为过于天真,让人不舍得他受一丝的折损。
不过,魏月融也知道,无论自己还是阮珩都不可能保护他不受风雨,但他至少可以保护他不被风雨击垮,陪着他渡过那些可能让他心碎的事……
家宴散席之后,夜已经深了,快到就寝时辰,门外却忽然通报,说二公子来了。
丫头进来传信儿的时候,魏月融还有些不敢相信。
自从二月里阮珩跟着老爷回来,到现在已经有半年了,太太一直都没有让魏月融与阮珩单独见面。即便晴雪斋与贮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