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
身下的躯体已经凉透,李沅真的体温也在逐渐消散,她的意识越发模糊。
等她觉察到身下的地面微弱震动时,那阵匆急的脚步已经行至她的近前。
动是不能动了,打也打不过,她索性握好弯刀眯眼装死。
背着月光的青年在尸体堆里翻翻找找,看在她眼里,重影得厉害,她屏了呼吸,眼眸紧盯着那道黑影,迫使自己将那青年的动作看清,青年渐渐向她走来。
“阿沅!”
一声惊呼后,李沅真瞬间卸下心中悬着的那股气,艰难扬起一抹笑。
万幸来人是崔英光。
可崔玚却笑不出来了。
他看到了李沅真一身血污,被血打成绺的发丝贴在脸颈上,呼吸沉重,明显进气多出气少。
“阿沅。”他的喉头发紧,语气里尽是心疼与不可置信。
他颤着手想抱她起来,却在触到她时不敢再有动作,他怕一碰,他的阿沅便要碎给他看。
他轻擦掉李沅真面庞上的污血,那些血已有些凝固,在李沅真的面上留着印子。
但眼下显然不是心疼占据上风的时候,他微沉下心,把李沅真扶起,撕了外袍,暂时紧住她的伤口,而后将李沅真抱进怀中。
“背着我吧,若遇敌袭,你还能有应对。”话都要说不清的李沅真,脑子还在转。
“嗯。”崔玚紧抿着双唇,从鼻腔里发出个音节来,抚她坐好又将她轻放到背上,怕李沅真忍痛,他走得极稳,哪怕是坡道也未有丝毫颠簸,借着月下的树影隐在暗夜之中。
李沅真进出气都很微弱了,崔玚心中刺痛,面上尽力显得轻松,像是闲话般同她说话,“阿沅,别睡,和我说说话。”
“好。”李沅真艰难地应着。
“我同你讲讲我在蜀中之事,可好?”崔玚顿住,等待着李沅真应声。
许久后,见李沅真还不应声,他又问,“可好?”
“你讲啊,我,我在听。”
“我怕你睡着了。”他道,“若我问你,应我一声就好,让我知道你还清醒着。”
“嗯。”
“那我开始讲了。”
“嗯。”
蜀中的故事很长很长,由无数个悲郁不可排遣的夜组成,未见李沅真之前,他有大段的心事可诉,再见之后反倒失了倾吐的兴致。尤其是近日来,一切都变得太快,挚爱失而复得,此刻又险些永失。
他的心绪根本不在谈天说地上。
他只是胡乱地讲着蜀地的一些杂事,拿崔琢好心救人,却被误以为调戏小娘子,被小娘子父兄追着打的窘事做谈资。
李沅真听得极认真,但奈何此刻意识不由她,她仅是将故事听个大概,脑海里连崔琢的样貌都搜寻不出。
“崔英光,我想听听你喜欢我什么,我从未听你说过。”人在脆弱时,便会放下平日里高高筑起的心墙,渴望有人能给予自己情感抚慰,自恃心硬的李沅真也未能例外。
“那你知道我是从何时开始心悦于你的吗?”
李沅真的声音抖着,还不忘调笑他,“当然是——初见——即乱心曲,一眼——沦陷。”
崔玚强牵起一声笑来,“喜欢上你我用了很长时间,爱意一点点积攒,等我发觉时,已经深入心腑,不可自拔了,可你倒好,一声不吭就丢弃了我,我在你心中就那么不值得留恋吗?”
“嗯。”李沅真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着。
那时的她,刚刚失去阿兄,病态地想要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但崔玚太不可控,所以她放弃了他。
“你可真是,连骗都不想骗我。”
“我——咳咳咳——”李沅真刚张开嘴,一股腥甜便涌上喉咙,呛得她不住急咳,胸口处的剑刃因着咳嗽而动,迫使她混沌的意识清明。
崔玚脚步加急,不时转脸看她,“阿沅,我们快走出去了,到前面就有郎中了,你撑住,撑住。”
李沅真唇角的血丝丝缕缕向外渗,她的眼皮太沉了,几次都想闭上,都凭着毅力再度微睁开。
她方才还能昂起的头,像被抽去筋骨般垂在崔玚肩上,“我若——咳——真就这么死了,咳咳——你——要为我守丧三年。”
“好。”
崔玚的声音里似乎含着哭腔,李沅真此刻气若游丝,无暇顾及。
“骗你的,我不会死。”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一阵轻风就能掩过。
“可我没骗你。”崔玚语气无比严肃,“你若先我而去,我必衣粗麻布服三年斩衰①。”
若阿沅撑不过今夜,那他今后余生是如何,他连想都不敢想。
“我还有心愿未了——怎么会——怎么会死呢——我——可——是——最厉害的——李——沅——。”李沅真终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崔玚心一沉,脚步更快,他已经看到前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