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
城门了,城内正宵禁着,走城门要被盘问太费时间,他要从守备稀疏地越城墙入城。
他把李沅真轻放下,再度抱入怀中,一跃而起,潜入城内。
城内守卫刚巧巡过此地,他悄声落地,迅速向医馆奔去。
城内悄无声响,医馆里的郎中也已歇下,为避免惊动守卫,崔玚依旧从后院潜进医馆,他已顾不得礼数,一脚踹开房门。
房内睡着个小童子,被这道破门声惊醒,睁着迷蒙的眼坐起身,偏头向门口看去,外头光亮少,他仅能看到个高大的郎君,怀里似抱着个娘子。
房门一开,风便涌进了房内,那股浓重的血腥气直扑到小童面上。
小童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他刚想惊呼,就被崔玚的声音喝住。
“郎中呢?快叫郎中来!”
边说着,崔玚已经到了床边,轻柔地将李沅真放在小童面前,小童被眼前浑身是血的娘子吓一跳,忙从床上跨下,鞋都来不及趿,嘴里嚷着“师父,师父,快来,快来”。
郎中是个心善之人,穿着单薄的里衣急匆匆就随着小童来了。
崔玚也已燃起了灯烛,李沅真面色看不到一丝血色,苍白的嘴唇翘着一层干皮,呼吸浅到近乎觉察不出。
郎中看一眼李沅真的伤势,撑开她的眼皮一瞧,叹口气,上手褪下她的外衣,“郎君,仆不知你二人是何人,只求今日仆救了这娘子,郎君勿要恩将仇报。”
这等伤势,一眼便知非是寻常之人,无论是寻仇还是别的,都不是他一小小郎中能招惹得起的。
崔玚双手交叉,深深行一礼,“郎中放心,我们不是贼人,烦请郎中竭力救她,日后定重金为谢。”
郎中只轻轻摇头,未再多言。
他们医者,治病救人凭的是颗良心,钱财之物,与人命相比,实在太轻。
适时,小童领着大药箱进来,崔玚忙为他让道。
剑一拔出,血顿时溅起,小童赶紧拿了干净的帕子按着,不过眨眼之间,殷红的血便从黄白的帕子下渗出,转眼浸透。
“换。”郎中指挥着小童的动作。
崔玚守在跟前,一趟一趟换着热水,看着一盆盆清水转瞬被染成血色,他的眼干涩得直发疼。
李沅真止住血时,烛泪已经淌了一桌,那小童重燃了一根。
郎中为李沅真清了伤口,又敷了药,在李沅真右肩上摸索一阵子,两手一动,只听见一声脆响,“这娘子错骨仆已续上,只是骨裂需得按时施药,慢慢修养,切不可乱动。”
“是,我记下了。”崔玚目光锁在李沅真面上,应着郎中的话。
“仆医术不精,无活死人肉白骨之能,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娘子的造化了,今夜定要好生守着。”郎中抬头望向崔玚,“郎君是着娘子何人?”
这一下倒问住了崔玚。
还不等他回答,郎中又说:“男女有别,我这医馆内无有女眷,若郎君是娘子夫婿倒是不必担忧,她今夜或会发热,届时用温水擦拭脖颈腋窝腰腹腿弯这几处。”
“我是她夫君。”崔玚面不改色地扯谎。
“如此就好,郎君受累。”说罢,郎中收拾了药箱,将它放在桌上,带着小童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崔玚握住李沅真的手,额头抵在床边,他实在自责,若他再强一些,再机警一些,便不会叫阿沅遭此祸患。
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哪怕是最恼恨李沅真的那些日子里,他也是自心底里希望着他的阿沅可以安康顺遂,无灾无疾。
前几日她还气势汹汹对他出言轻蔑,他被她拿捏戏弄得喜不能恼不可,可是现在,他的阿沅却了无生机地躺在这,生死一线。
如果可以,他希望承受这些的人是他,可他终究是束手无策,代替不了分毫。
“阿沅,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管他什么旁人的生死,我没那么贤德仁义,我只想我在乎的人能安然无虞。”他的眼眶沾了湿意,尽管无人能看到,他还是固执地低着头,掩饰着他的脆弱,“吉人自有天相,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如若不能,我把我的寿借给你,我这一生,从未求过神佛,只求这一次,神佛会同意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