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擦黑,冷月照人,风过也无痕。
前厅饭桌上放的是寒食期间最常见的冷面冷粥,烧饼和硬面饽饽,虽然做的精致,却没有烟火气,也让饭桌上的气氛更冷一层。
钟引光面前的粥一口没动,她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驴打滚。杜蕴扶着面碗,目不斜视。
钟琢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于阿娘和小妹关系冷淡一事,他多少是能感受出来一些的。
小妹娘亲是阿爹在阿娘怀有身孕的时候带回家中的,这茬在娘亲心中一直是根刺。
哪怕直到现在这两个人都离世了,钟琢玉也不敢肯定阿娘心中的怨恨就真的消散了。
小妹对阿娘是处处周全,从来没有过不逊之举;反观阿娘对小妹,则无论她受赏还是犯错都从来不置一词,虽然也无过错,但就是明明白白地拒人以千里之外,令人难以亲近。
血脉缘分毕竟不能强求,钟琢玉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居中调停,对小妹在别的事上多些补偿而已。
比如他虽自己生性简省,却对小妹挥霍无度的行为无比纵容。
再比如小妹说想跟随名师学习术数,他便低三下四的去到处求人,只为将小妹送进司天台。
钟琢玉常年在外参加宴席,养出来的习惯便是决不能让饭局冷场。
他夹面的时候,说起了店铺:“年节时的几笔单子快可以交付了,我看新来的几个苏州师傅染布手艺不错,速度也快,一点不拖沓。要我说这天干物燥的日子再长些就好了。”
杜蕴沉沉应了一声:“你忙过这一阵先歇歇,把心思转到成家上来。”
钟琢玉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开口搭腔:“是。只是这一阵,不知道要忙多久。齐州那边递来了帖子,集会在清明后一日开始。”
此话一出,杜蕴和钟引光同时放下了筷子。杜蕴用帕子擦拭着嘴角,没有立马说话。
钟引光没沉住气,她算了算时间便说:“此去齐州,用马力最好的马,再加上昼夜兼程也需三日,这岂不是要让阿兄在今儿晚上便启程?这齐州的人真是不懂规矩。”
钟琢玉连筷子都没停下,面带不屑地说:“一群匹夫粗人罢了,的确欠缺了些考虑,倒也没有那么严重。若是引光能帮家里看顾着,便不用我在上京和齐州来回奔波了。”
钟引光既气他不上心,又怕在一旁听着的杜蕴多想,半真半假地嗔了嗔:“阿兄,说正事。”
果然,不等钟琢玉说话,杜蕴便冷冷地插道:“现在可不是玩笑的时候。琢玉,算上去年元宵那一回,这是第二次了,齐州的人不安分,你怕是要寻个由头立立威呢。”
听杜蕴也如此认真,钟琢玉终于愿意思忖了。
良久,他拍板道:“料他们不敢有异心,不过既然有阿娘提点,那此次前去我也会留神的,若是真的有谁躁动,正好借我杀鸡儆猴。”
钟引光点头称是,却没有真的放下心来。
杜蕴扶住碗,眼睛看着钟琢玉,少见地绽出个笑:“原本三月三,还想让你和秦家三女郎见上一见,你去齐州这一耽搁,我倒不好意思再请人家了。”
钟琢玉闻言,无奈地掩面抱怨:“我一年前才弱冠,怎么走到哪谁都催我?”
钟引光戳了戳他,默默道:“马上就两年了。”
钟琢玉不敢顶撞杜蕴,但欺负钟引光的本事还是有的,他一拍小妹的后背:“就你记性好。”
用过膳,钟引光送走了行色匆匆的钟琢玉,往院中走时,跟在一旁的念奴再一次提醒她:“女郎,梁女郎设的阳春宴正在明日,今晚还是早些休息吧。”
钟引光心情转好,脚步也轻快了:“知道啦,这我自然不会忘。”
梁有仪,是钟引光众多酒肉朋友中最能说得上话的一个女郎,她喜好豪奢热闹,设宴必大肆铺陈,两个人也算意气相投。
而且,上巳也是她一年中最喜欢的节日,不知道今年的上巳又会有什么花样。钟引光和她玩笑一句想自己承办上巳筵席,差点把她给惹急眼了。
但说归说,钟引光还是十分期待今年上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