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2）

四月过半，眼看着天气热起来，御史台与谏院争执得越发激烈。蒋玉忠身死审刑院的事件有审刑院看管不严的原因，但御史台认为此时应更着重调查蒋玉忠为何而死，而非先审审刑院的疏忽。

谏院则是认为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先整顿审刑院再查蒋玉忠未尝不可。

原本到这里双方还在讲道理，越往后争执得越厉害，也越偏离。御史台指责谏院恐怕是欲盖弥彰，替蒋玉忠遮遮掩掩，谏院指责御史台恐怕在蒋玉忠身死一事中也插了一脚。

双方争执不下，太后依旧不朝，秦王辅政却也只是静观其变，如此态度让双方都气焰疯长，恨不得在朝堂上歇斯底里。

“这几日蒋玉忠的事还没个头绪，外头还没解决，家里倒先是乱了，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我们这些做官的四处剥削遭了报应。”

赵静然垂头面目狰狞地捏着核桃，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本是件简单的事，几年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一个官员叹了一口气，“话说宋大人回京了吗？”

“兴许还在路上。你也说了没有证据，他这会儿只怕是看着我们争执暗乐着呢。”

“谏院那边……陈谏议不是和他走得挺近？你说这事儿有没有……”

“奉先，慎言。”赵静然抬头把剥好的核桃丢给说话的官员，神情淡淡的，“没有证据的话谁也别说。”

几个官员叹了一口气。蒋玉忠这事要是处理不好恐怕朝堂又会再次洗牌。御史台也好，谏院也罢，这些为官的总归是怕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此事能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说白了都是脱离本心，在维护各自利益了。

“要是现在有人把证据送到咱手上来就好了，打谏院一个措手不及，还能敲一把户部府。”

一个官员抢了几个核桃来，长舒一口气：“你那是敲打户部府吗？你那是要了齐王殿下的左膀右臂。”

“咱们还是先整理好永宁和元佑年间的注录给秦王殿下送去吧。那天我看见秦王殿下一早就在政事堂翻阅了，应该挺上心的。”

话音刚落，一直没说过话的裴御史出了声儿：“抓紧做事吧。”闻言众人也不敢闲聊，纷纷低头做起事来。

天色黑沉时裴行才收拾妥当回了家里，还没换下官服内知便递来一封信。

“何时收到的？”

“主君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来了。”

裴行又把官服穿上了，招呼内知备车就一股风似的往外跑：“快！快备车！去林相公府上！”

“民女宋知，状告当朝户部尚书宋景堂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苛待儿女，害死发妻。”

宋知磕头。

判院显然没料到自己摊上的是这桩事，他神情一变，犹疑着将宋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开口：“你可知入鼓院进状，要先受刑？”

“民女知道，但民女一定要告。”宋知这会儿已有些坐不住了，脸色发白，看起来不像是还能清醒多久的样子。

判院微微后仰，眯了眯眼睛，心下有几分猜测，但仍是不表，对鼓院的皂隶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来。”

皂隶们很快抬来两张蒙尘的长凳，一人用衣袖草草地在上头抹了一把灰，另两人便将宋知押到了凳子上。

宋知的一侧脸颊挤压在冰冷的凳面上，听见上头的判院又一次朗声问她：“宋知，本官再问一次，你是否要告御状？”

“要告！”

谢怀英不能出面，这件事只有她能替他做。我为刃，替你将这密不透风的诡谲阴云破开一道天光。

皂隶点头，毫不含糊地一杖打下去。

猝不及防的第一下让宋知忍不住瑟缩，偏生还被两名皂隶按在长凳上动弹不得。

撕裂皮肉的疼痛让她泪意上涌，痛得她浑身打颤，抑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皂隶一连打了几板子，门外的行人仿佛都能感受到那弥漫在痛处的痛麻，一个个忍不住蜷缩起身子矮身过路。

青天白日之下，女子被人按在长凳上，烟青的裙衫遮不住黑红的血色。

她在云都没有认识的人更没有朋友，除了谢氏兄弟，一股冷风好像吹进她分裂的身躯里，凉飕飕的叫人说不出话来。

“宋知，本官再问，你还要告吗？”几板子下去，谭判院抬手示意皂隶暂且停手。

“嗯。”宋知选择了最简单的出声方式，又怕判院没听清补充道，“告。”

她的声音时有时无，几乎是凭着一口气痛吟出声。

判院微惊，坐正了身子，他没料到这几板子竟还没吓退这个看起来本就带病的女子。

一想到御史台如今与谏院吵得不可开交，如今一退恐怕再难有这样的机会，偏过头去挥了挥手。

皂隶点头。

宋知手指控制不住地紧紧抓握在长凳两个角上，仿佛要把它捏碎。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