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意
姜绵踏着满巷黄蝶如约而至。
秋香色丝绦飘啊飘,小姑娘的脚尖点啊点,软软弹弹的脸庞沐浴明光,青春活泼,谁见了心情都得好上三分。
比如正打算去绑人的卫灵。
主子就那天睡了个好觉,接连两天又开始频繁梦魇。他正打算把“良药”偷进园子里呢,人就自个儿来了。
“嘿,姜姑娘早啊!”
“早啊。咦?小哥要出门采买?”姜绵笑嘻嘻地和他寒暄起来。瞧,背着好大一个麻袋呢,掌心还绕着又粗又长的麻绳。
卫灵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干笑道:“是,是啊,这不……人口多,米粮耗费也多。您请进,请进。”
姜绵恍然,莞尔一笑,欢快地跟着他进了庭院。
小哥人真热情,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
“这便是藏书楼了,姑娘稍歇,公子一会儿就到。”
*
枕闲斋里,赵兰溪拈起一颗葡萄,剥好递给他。
“下雨天巴巴叫人传话,叫我堂堂长公主改天来陪个小丫头片子。谢大人,我还未出阁呢,你就不怕妨碍我清名?”
“你不是整日打着我的幌子拒绝皇上赐婚么?”谢敛摆摆手示意不吃,给她斟了杯茶,面容清润宁静,唇畔噙笑,精神尚好。
赵兰溪乜他一眼。
言外之意是她没什么清名呗。她就算在太傅私邸夜不归宿,满京也没人意外。
众人只会感叹一声:哦,长公主果然是谢太傅的女人,而非太傅是长公主的面首。
可惜,她不是。
当年,满朝老头子整日嚷嚷着将门遗孤当有良配,削尖了脑袋都想将自家不成器的儿孙塞她府中。可她不想嫁人,尤其是庸俗不堪的男人,只想效法梁红玉樊梨花当个杀敌报国的女将军。一次实在被逼急了,她脑子一抽,就借了帝师的名儿,话一出口,满堂寂静。谁知他竟没当众戳穿,反而默许了。众臣见此,谁也不敢再打她主意,这场为长公主招婿的争论终于偃旗息鼓。
众臣散去,他只淡淡问了她一句:“自毁清名,可值得?”
她挺直腰板,铿锵有力答道:“凭什么女子就一定得嫁人!我偏不嫁!只是——只是怕有损太傅清誉,连累您。”连累您说亲。她心虚不已,没敢继续往下说,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清誉于我无用,你随意。”她还没从这话里回过味来,便听他继续道,“你哥哥是为我而死,今后我会替他照顾好你。在这京都,只要不违法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顾及任何人。”
“那,出了京都呢?”她陡然抬头,目光灼灼。
谢敛毫无意外之色,平静打击她:“你还没那个本事。”
当天她是沙盘兵败了十七次,然后被打得一瘸一拐回府的。
她用的是祖传的赵家枪,那人,一根竹竿而已。
之后的日子里,他果然处处维护她,甚至特殊场合会配合她做做戏——虽说只是温柔一笑,但也足以叫她生了误会。
一个高居权力之巅的男人,长了副惑乱众生的绝色面庞,勇武无双,更难得的是还洁身自好,世人皆传谢太傅府中怕是连只母蚊子都没有。温柔时凤眸潋滟含情,看谁谁不迷糊。
不知何时起她便入了戏,在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里鼓起勇气表露心迹。
她犹记得他迷惑四顾,而后如临大敌地将她拉到身后的模样。
能令杀神忌惮……赵兰溪一刹那便从微醺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凝神屏气防卫了半晌。
酒意上头,困了。
她揉揉眼悄声问道:“敌人在哪呢?”
谢敛长眉紧蹙。
“你不知道?”
“啊?”
“那为何突然做戏?”他压着怒气把差点缩他怀里的赵兰溪扒拉到一边。
“……”
“我在和你吐露少女情思,是认真的!”赵兰溪恼羞成怒踢了他一脚。
谢敛恍惚了一瞬,垂眸看了看沾了黑乎乎脚印的袍角,还是很迷惑。
“为什么踢我?”
“……”
“少女的羞恼!心悦你才踢你!”赵兰溪设想了无数后果,甚至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但万万想不到会面临如此不着调的拷问,简直气得语无伦次。
他漂亮的凤眸幽光一闪,严肃追问:“女子踢男子便是心悦他?”他问得很认真,眼神清澈,极富求知欲,她隐隐约约还能解读出一点莫名其妙的破碎感。
赵兰溪冷笑:“不,更可能是恨他,讨厌他,鄙视他。”
他低下头,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自嘲一笑。
“这样啊……”
这样才对。
阿盈就经常踢他。前脚还说说笑笑,后脚就意味不明瞪他,踹他一脚然后关起门来生闷气。他虽一头雾水,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