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人世界
我从未做过,如何招认?”。
张固却不管顾他说的,仍是自说自话道,“我这‘刁滑胥吏’,会让鲁公子体面上路的,如——”。话还未说完,就为这胆大妄为的狱囚狠狠啐了一口,“且看我们谁先上路!”。
张固一把推开要给他擦去脸上污秽的狱卒,扬手就将盏中热茶泼洒到其人身上,恶狠狠道,“这般不识抬举,本官也再懒费唇舌,来啊,先打二十杀威棒,给鲁公子接风洗尘!”。
“涉杀伤事案须得府寺长官在场同判,其他官吏无权擅自拷讯!”
“在这里,我就是长官!”
“何论你口中的长官正忙着诗酒游宴呢,可没空理会这些冗事俗务,若无我们这些鹰犬,他们这些士大夫只怕连文书判词都写不出来,你当我国朝‘吏强官弱’之说是如何而来?”
“着实打!”
鲁惇只字都再未能说出,只看清那刑杖尖头竟是裹着铜铁,全不符合狱律中刑讯工具之规制,那狱吏都不耐将他拖翻,雷霆一杖正砸在他腰上,生生将他本还直不起来的腰身砸得直挺不说,还且向内凹了进去,他只疑心他的脊柱怕是已为砸断了,却也顾及不得,因为刑杖接连向他脊背臀腿上胡乱打来,连口气都来不及喘。一时又不禁觉得好笑,为断去饮食重枷锁了三个日夜的他,刑杖落在身上的前一瞬,竟还想着杖刑刑具不符合狱律规制的事,当真是读书读傻了不成?正想着他不会就此为这人乱杖打死了吧,那人却抬手叫停了,“先别给我打死了!”。
执刑狱吏先是愣了楞,才明白过来书生可不像贱虫那样耐打,不轻省些真将人打死了只怕他们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也不敢往脊背上落杖了,挑了个肉厚的地,含了二分暗劲,将那力道直透到肉下,虽不见血却是痛苦难当,打完剩余的十几杖,一身已为重汗湿透,却是不闻任何□□喘息之声,再看那血红双目中,竟闪出如虎兽般慑人的寒光,那狱吏见之,不觉抖得一抖,手上一软,又多落了一杖,才见人皱眉闭了目似是在缓释疼痛,不觉松出口气来,心中暗道,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而已,怕他作什么。
这所谓杀威棒停后,鲁惇闭目缓释疼痛之余,再分出一分神思来暗暗道,还真是为那妖僧胡诌着了,心中虽还是不肯全然信服,却也隐隐希望那老僧所说为真,那样的话,至少他还有机会活着出去。
一时又不禁在想,那所谓贵人又是何人?他在京中熟识者,也唯有,难道是元讱兄?却又想起那狱吏问询时,元讱兄断然表示他并不知道他邀其同游,是否是要以他为证见,以及闻听案情时,眼中闪过一瞬的愕然与即时去他一步的超然,只怕是想起自己那句“必能杀人”的断语——
虽觉元讱兄所为,并无可指摘之处,却也难免心中失落。既已如此,他就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那老僧虚无缥缈毫无根据的卦辞上,剧痛之中掀起眼皮向上看了一眼,他能在此人手中翻诉的机会,唯有翻异别勘一途,如是,倒不如彻底激怒了他,他也不须得什么贵人,只要以命搏命。
鲁惇唇边慢慢凝起冷峭的笑意,浑不遮掩的讥讽口吻道,“想来你也就这点职权与本事了,不比你这微贱胥吏,我既是天子门生,又是名士之后,若真是为你苛酷致死,不论是天子,还是士论,你都无法交代!”。
张固只是微微一怔,转而复了冷笑,“天子门生?那不过我抬举你的说法罢了,鲁公子想是忘了自己委敕于地时的神气模样了吧?那时起你也就不再是什么天子门生了,天子不会向着我等微贱胥吏,但也不会向着颠越不恭的你。我就是问你个藐视天威目无尊上的罪名一点都不为过,说不定天子还会从内心感激我呢。”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还等着拿你的口供,去‘阿谀’长官呢。”
鲁惇却已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只若不将他拷掠致死,再贯之以‘畏罪自杀’或是‘不幸病死’的名头,他就有机会于过堂录问时翻异别勘,他就不信别堪三回都会遇上张固样人,“慢说区区二十刑杖,就是你将此处刑具都于我身上过一遍,也别妄想能从我口中取得口供。”。
张固见浑身已为冷汗浸透的人还能大言不惭说出这等话来,就觉得颇为好笑,“公子不是爱究‘狱律’么?那么可知,狱律中也言,‘如赃状露验,事实显白,理不可疑,虽不承引,即据状断之。’,也就是说,像鲁公子这样公然抗拒,抵死不认者,本院有权不依口供,而据情理断之。”。
“张巡卒倒是比我这个凶贼更加了解犯案过程,我是否也可以依据情理,判定张巡卒才是那个凶贼呢?”
“牙尖嘴利之徒,来啊!将此处刑具都于他身上过一遍!”“好拷问清楚那药囊所在,尽快具结此案。”
“不必如此麻烦,张巡卒挑最重的来就是,“掉柴”那样的就不用上了,我倒听说你这左院有个什么‘鼠弹筝’的刑法,挺了不得的样子,便给本公子来那个吧。”
狱吏还愣着,就为张固一巴掌打得于原地转了个圈,“没听到吗?好生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