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君临
本这种活动,少年时的二人是最爱争先的,尤其李烨,几乎每回都不落下,但现在他已成太子,再去和弟弟们搅作一团就不合适了。望着众人扬长而去,李烨有些羡慕地眯起眼。
裴雯敏见薛遣棠上马,以为他也要去摘花,便挤过人群到他身边去,同他打了声招呼。
“遣棠哥哥!”
马上人应声垂眸,见是她,神色自如地点点头,“裴姑娘。”
得到他回应,裴雯敏尚来不及想好下一句话该说什么,薛遣棠已轻蹬马腹出发。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第一个回来的是长孙谈,而薛遣棠最晚去,在倒数几个才回来,不过,与众不同的是,他回来时手里擎着的居然一簇杏花。众人知他无意竞速,但没想到,堂堂薛将军竟然连杏花桃花都分不清,几位大人醉眼惺忪,借着酒意打趣了他几句。
此刻,在松散快活的北亭之中,唯有一人神色紧张——薛遣棠携花枝一步步走近,裴雯敏的心陡然狂跳,脸颊迅速发红发烫——不过马上一瞥,他竟然发现并记得,今日她身上所着衣裙上的花纹,就是杏花。
薛遣棠每近一步,裴雯敏的心便更狂乱一分,在他走过来的这一段路上,她已然决定,如果他当真在众目睽睽下赠花与她,那么不论会发生任何事,不论会遇见任何困难,她都一定会嫁给他。
十步,五步,三步……半步,直至侧身而过的刹那,裴雯敏眼睁睁看见薛遣棠珍重地捧着花,经过自己身旁。
他径直走向太子,给李烨看了看自己的收获,李烨轻微一怔,旋即向他讨要了一枝,命人去取花瓶来插上,他则用油纸小心地包好花枝,转身江岸走去。在他身旁,是巍然矗立的清江楼阁。
裴雯敏感觉自己身上像凭空被人挖出了一个洞似的,清江楼阁,清江楼阁,薛遣棠……好耳熟的关联,是什么?她皱起眉头仔细思考,终于想起来一个久违的陌生的名字。她一路小跑着去人群中寻自己的大姐,齐少夫人见妹妹如此焦急,十分不解地问:“敏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裴雯敏的声音很急:“大姐,你还记得,高月表姐喜欢什么花吗?”
裴雯敏自己没有多少对这位表姐的记忆,更不知晓她的喜好,但大姐不同,她比高月公主还年长,与她接触的机会远远更多。
“啊?”少夫人有些意外。
“她是否,喜欢杏花?”裴雯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少夫人浅浅回忆了下,点头道:“啊,是,我记得宝清宫里就有一株百年老杏树,她以前常捡杏花,戴在头上,或是用来做些糕饼什么的,我好像还在宝清宫喝过杏花泡的酒……”
裴雯敏感到自己的心被无声地碾碎了。
她好迟钝,好狂妄自大,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快三年,竟全然不知他心里已经有另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过的人。
那个人就那么让他难以忘怀吗?
裴雯敏觉得自己简直一败涂地,更为可悲的是,她竟然败给一个早不在局中的人,就像输给一个死人,永远不可能翻盘。
从相识到现在,无数场景在裴雯敏眼前闪过,又都如梦幻泡影,消散无踪。
她想起不久前曾无意间听过姐姐和母亲之间的谈话,那内容便是她们在胡乱疑心,薛遣棠年纪这么大还不娶妻,是否还是在对高月公主当年和亲一事耿耿于怀。“当年他可是差点就要做驸马的人,难道说,他一直打的都是尚公主的主意?”“那也不一定,我感觉,他和七公主之间真是有过一段的,不然,太子为何那样器重他……”“嘘!七公主是国朝功臣,谁敢造她的谣?这话咱们这里说说便罢,出去一定要把嘴封严了,走出这个门,连想都不要多想!”
……
那时她还安慰自己,那些陈年旧事不必放在心上,薛遣棠是多豁达的人,他怎么可能选错呢?他那么珍爱靖平侯府,怎么可能过不去这种坎儿呢?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他真的不曾忘怀,反而常念常新。这是裴雯敏亲眼所见,她无法自欺欺人。
裴雯敏拧紧双眉,迈步朝清江楼阁方向走去,薛遣棠正盘腿坐在岸边上,她走过去,两眼发黑地问:“你是在想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