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君临
惊闻有人过来,薛遣棠冷不丁扭过头去,发现裴雯敏不知何时就站到了自己身后,还问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知道我在说谁,对吧?”裴雯敏不多解释,直直盯着他。
薛遣棠眨眼,犹豫片刻。他当然知道裴雯敏在指谁,当人们对他说起“她”,他心里想到的只会是李沁喜一人,但他决不能承认,也不可能轻易对任何人提起她。
薛遣棠淡淡回话:“我不知道。”他站起身,同裴雯敏拉开两三步的距离,转过身面对她,“裴姑娘是否醉了?回去吧,别离人群太远。”
裴雯敏拉住他的衣袖,“怎么,那是说不得的人物吗?还是你觉得,我连提都不配提她?”
薛遣棠轻轻一声浅叹,“我不知你在说谁,但无论是谁,裴姑娘,你已十分失态了,回去吧?”
“我说的是高月公主!远降奚赫国的高月公主,这下你明白了吧?”裴雯敏厉声颤抖。
薛遣棠心湖一激,表面上却仍语声平静道:“公主怎么了?”
裴雯敏泫然欲泣:“我问你来这里是不是在想她?你的心是不是被她牢牢占据着才会没有一丝空隙?是不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你对我才会无动于衷?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要骗我行不行……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给我一句真话。遣棠……哥哥?”
她的话每字每句都似木锤般敲在薛遣棠胸膛上,令他沉痛不已。明明他的生命与李沁喜一直紧相关联,但那只能是在他心里,在一切暗处,绝不可以对人提起。
关于李沁喜,他的真话便是不可说。薛遣棠垂眸沉吟:“和亲公主于国有功,谁都不该议论国朝的功臣。何况,她还是你表姐。”
裴雯敏瞬间败下阵来。薛遣棠的意思她明白了,他说的是“不该议论”,而不是“我不想她”,即便他不能说,他也不愿意否认,哪怕只是骗骗一个钟情于他不会害他的小姑娘。她一下蔫儿了,小声喃喃:“那你觉得,我像她吗?”
这句话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对,薛遣棠不想裴雯敏钻牛角尖越陷越深,他理智说道:“其实我怎样觉得并不重要,你不必太看重我的想法。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你是你,她是她,不是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眼前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她的心智还如初绽花蕾一样柔软稚嫩,薛遣棠不愿说重话,更不想进一步伤她的心,他想了想,把话说开:“我比你年长些,经历的也多一些,所以你看我便如仰望英雄一般,但若你与我站在同一处,你就会看清楚我并非完人。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你的时机还未到。你的路还没开始,真的不必这样把自己困住。虽说论世道,女子想要有所成就比男子更难,但女子之价值,绝不由某个男人的看法来决定。裴姑娘,你实在不必这样在意我,即便你我无缘,也不是因你不好造成的。”
裴雯敏没想到薛遣棠会对她说这些话,事实上,除他之外,从没有第二个人和她说过这些。这番话将她从感情的不如意中暂时解脱出来,她问薛遣棠:“听得出来,你很敬佩她,对吗?”
“难道她不值得钦佩吗?”薛遣棠反问。见裴雯敏一时哑然,他补充道:“公主不像我,我心中有抱负,可以上阵杀敌,可以入朝为官,可她没有这样的门道,她若想实现抱负,只能拿自己一生去搏。为了显朝百姓,她甘愿献出自己的一切,对着她,我只有自愧弗如。”
他能有今天,甚至显朝能有今日,都有李沁喜一份功劳。对薛遣棠而言,她是爱人,亦是恩人。
“可是她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裴雯敏流着泪说:“就算你惭愧、孤单一辈子,她也不会回来了。你做的这些说的这些,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知不知道不重要,她也不会在意这些。”她付出给予的时候不会去想回报,薛遣棠为她所做的一切,同样也是不求回报。
裴雯敏问:“那你打算就一直这样下去?一辈子一个人,不接受任何人?你不是说,没必要把自己困住么。”
薛遣棠直言:“我自有我的考量,也有我的机缘,这些我也都可以放在心里不说。裴姑娘,不是你问什么,我就必须都回答,也不是什么话,你都可以这样问别人。”
裴雯敏很聪明,方才她所问的每一句话,都是薛遣棠解决不了的烦恼,他找不到答案,只能徒增烦闷。可是他也很感谢裴雯敏,与李沁喜分别数年,他能与旁人说起她的机会已越来越少,那些积压在他心底的牵挂、想念,沉重得令他发疯。
他是真的,真的,打从心底思念她。
即便只是这样说起她,绝口不提心中爱恋,也能让他的心获得一丝慰藉。
从头到尾,薛遣棠都没说过半个爱字,甚至没有都说出高月公主的名字,但他字字句句,全都是对她深深的眷恋,此时此刻在裴雯敏心中,与其说羡慕嫉妒,不若说是震撼和感动。薛遣棠说起公主时的眼神、表情,乃至语气,都是两年来她从未见过的,她从未感到他如此陌生,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