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将至
宇的失望和痛苦,更有犹豫和不忍。爱子之情与君主之责的漫长拉锯的铁索,也钉拴在这对父子的心尖磋磨,宛若剔刀剖肉,一地的鲜血淋漓。
北冥觞率先向这不堪忍受的凝重气氛投降,“儿臣知道,自己犯了太多错误,请父王……降罪……”
“知错,只是第一步。”北冥封宇的声音喑哑沉重,像是这一瞬就苍老了许多岁,“觞儿,你后悔吗?”
北冥觞将头颅沉沉埋下去,如同脖颈不堪其重,“父王……儿臣,非常……后悔……”
“你所葬送的,不只是师相一人,而是牵连一国安危!”北冥封宇猛地拍案而起,声色俱厉,雷霆动怒,“都怪本王太过宠溺。只因你是太子,因为你是本王一生挚爱所留下的儿子。但现在,本王只能对不起你的母后。皇太子北冥觞,怀门户之见,恣行害公,罔恤国事,难承七庙之重,今褫夺皇太子位。”
“儿臣……领旨。”
梦虬孙探身立即扶起北冥觞,一直未有开口的蕴姬则突入其间,阻挡在北冥觞与北冥封宇之间,轻喝一声。
“慢着!”
“蕴儿?你……”
“枢臣失险,边警日急,当此兵凶战危之时,似不宜更易国本,动摇民心。皇太子纵使当罚,也不急于此时,何不待元邪皇之乱结束,再论衡功过,量刑而处。”
这番说辞,名义上是战局考虑为由拖延罚旨,实则是寄希望于北冥觞在即将到来的抗魔之战中建立功勋,功过相抵,抹除此旨,使废黜皇太子之命成为实际意义上的一纸空文。
这点司马昭之心,自然是瞒不过秉政二十年有余的鳞王。可在蕴姬一往无前,不退不避的坚定直视之下,北冥封宇明白了她并非意在瞒天过海,为太子开脱,她赌得还是鳞王心软,会在这搭好的台阶而下,对北冥觞网开一面。
“本王自有分寸。”北冥封宇挥手作止梦虬孙也欲进言的动作,但他终究扫过北冥觞的垂头丧气,与蕴姬蓦地冷硬下去的容色,叹息似的自以为放了水,“储君人选,会再征询他人意见。这是目前的判决,本王说了,这只是第一步,未来的路会很艰辛,至于是否能拿回太子之位,就以能力与决心证明吧!”
北冥觞猛然抬头,如蒙大赦,热泪盈眶。飞渊也大大松了口气,颇为高兴地蹦跳到他身边,轻捶了一把肩头,以示打气。梦虬孙旋即追问征询意见的人员名单,“是要征询谁的意见?左将军,右文丞还是……”
“在不直接影响政体的情况下,未贵妃的意见,不是不能采纳。”
至此众人皆大欢喜,皆感安慰,除了蕴姬一人。
她冷冰冰的立在这一片祥和热闹里,比北冥封宇身后躺着的欲星移还要像一个死人。梦虬孙第一个注意到这越发不善的面色,正要唤她,可更快地意识到北冥封宇的存在,想起她的所谓身份,“蕴……姬……殿下……”他说得生硬拗口,吞吞吐吐,简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似的,滑稽不堪。旁人尚且没说什么,他自己就恼怒地生起闷气来,泄愤似的抓抓自己的头发。
蕴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大概实在难看,敛容收怒,只向梦虬孙温声一句,“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小云。”
北冥封宇并非没有见到她面上残存的不满,“对本王的处置心有不服?”
“是。您确定要听吗?”
这近于挑衅一般的回应倒将北冥觞惊了一跳,他慌忙去拽蕴姬的手臂,低声喝止,“蕴妹!”可惜对方只是不领情地将脸一摆,只留北冥觞悻悻地左右为难。
“你是真的认为我对觞儿的处置太重,还是至今仍记恨师相?”北冥封宇沉声道,“当年之事,是师相代为受过,究其原因,也是为了海境,为了本王,你要记恨,合该记在本王身上。一切补偿,也都该由本王承担。”
蕴姬冷怒更笑,“好一个信君如我,君臣相得。据我所知,地门终战并无其他鳞族伤亡。如果不是为了欲星移,既仍有心维持储位之属,鳞王又何必多此一举动辄废立?反让储君授此柄予人,如先王般一世人受制臣议——”
“你放肆!”不知是称呼鳞王还是提及先王北冥宣,抑或是两者兼有,北冥封宇的愠怒一霎重炽,可这火星飞溅进一双如泛浮冰的冷瞳,顷刻熄灭了。恍惚之间,他竟仿佛觉得在这副出落得明丽却陌生的轮廓之中,有些许极为熟悉却一时忆不出来的残影,重重叠叠,只觉得摸不着边际的怪奇异常,却难以真正找到离奇的缘由。从前似乎也有这样一双眼睛,但那时是温柔娴静,欲语还休的婉约淑然,而绝非此时泠泠可照影的寒冰霜结。
那是蕴儿从前的眼睛吗?北冥封宇并不确定,但思及这些年的流落在外,横遭罹难,女儿性情大变,一时偏激也事出有因。所以他的气势转瞬落了下来,着意温柔说道,“本王已令缜儿从边关赶回,而你也该去看过瑶妃。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本王知道,你一个女儿家在外漂泊,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不过没关系,现在回到家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