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将至
因浪辰台已经毁,蕴姬便将欲星移先行安置在了玉福宫。这座宫殿位处西南,地理偏僻,却是最邻近天然寒潭所在,海境水汽清净涤荡,寝殿之中更有整块冰晶寒玉雕成的床榻,适合受损之躯恢复安养。
北冥封宇骤闻噩耗,竟连地门战况结果也不及听完,立即抓了梦虬孙途中汇报,一路急行。玉福宫穹顶之上新嵌的硕圆莹珠映出雪白的强光,如斯太过明亮的照射,不容得一丝阴影,也使得北冥封宇在进入室内的片刻双眼发涩,几难视物。待到他稍微适应了这份在海底过于奢侈的强烈光线,才见到欲星移平躺榻上恍若熟睡,人事不知,蕴姬垂首坐在不远处,耀目明光淌过她过分沉静的面容,恍惚间令人疑心是一座精美玉像。但也只是一霎,玉像转了眼珠,抬眼向门口的来客,眨眼之间那种非人之感就消弭殆尽,她看着北冥封宇的迟疑微微皱眉,仿佛无声中质问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后者冲上前去查看欲星移的状况,她便起身退开这个最近距离的位置给北冥封宇。
“师相!师相!怎么会这样?”
紧随其后的梦虬孙先是看了一眼蕴姬,得到对方一个示意无事的静默眼神后,向北冥封宇开口解释,“地门终战,欲星移耗尽思能,依照废苍生前辈的说法,思能耗尽等同躯体死亡。但是他却还有脉搏,这也许……”然而梦虬孙也不敢保证也许什么。
“本王知晓了。”北冥封宇强忍伤痛之情,闭目回头,猛然圆睁,厉正神情语气,“这一战,你们都辛苦了。龙子,觞儿,还有……”
北冥封宇瞬间的停顿被急切地飞渊打断,后者急急说道,“王上,此战意外造成魔世破封,虽然缺舟一帆渡使出梦幻泡影诛杀了魔兵前锋,但仍不能阻挡元邪皇的进攻。俏如来已经打算集合中苗鳞联军,共同抗魔!”
“什么!怎么会……”北冥封宇神色骤惊,略一思忖,即刻有条不紊下达王令,“龙子听令!劳你协助右文丞,暂时接管师相一职所有的事务。”
“看到……”
不待梦虬孙骂完,北冥封宇又转向另一侧的太子,“觞儿,你也协助梦虬孙与右文丞。本王相信你能胜任。”
“这……父王,儿……”北冥觞欲言又止,踌躇为难。他下意识望向飞渊的所在,得到一个暗示鼓励的眼神,不自觉握紧了双拳,指甲掐进掌中,拧眉下定决心。
“传达左将军,马上整军,太虚海境进入全面防御。同时通知各处封地,请诸位皇子宣达最高警戒,串联防线,若有必要,回朝备战。”
这时北冥封宇忽然觉察到了蕴姬怪异的疏离冷淡,自他入室以来竟无一丝声息,目光随思绪转变触及她无波无澜的眼底,却又一霎不知从何说起的犹豫,这便失了开口的时机。
北冥觞沉痛哀疚地重声跪地,膝骨直挺挺磕上坚固冰冷的青石板,几闻铿声回响,“父王……儿臣错了。儿臣,在此请罪。其实,当初儿臣出海境根本没协助师相,而是自己针对地门。儿臣听信雁王之言,莽攻躁进,之后更被地门洗脑,潜伏回到师相等人身边……是儿臣……是儿臣害死了师相!”
“你……说什么?!”北冥封宇乍听此言,只觉一股血气直冲上来,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也搅闹得不得安宁,他缓缓阖眼,身形便一稍晃,双臂微张,试图稳住重心,飞渊和梦虬孙赶忙一人一边地托住他。
“王上!”
“王!”
北冥封宇就着两人扶助,稳了一稳心神,可如裂开的剧烈头痛霎时降临,海岸拍浪一般地往复冲刷袭来,他双手抱头,眉心虬结,整副身躯都因这痛楚难耐而轻微颤抖,纵然是咬牙忍耐了好一会儿,却根本不见好。在五感俱失,只余钻脑疼痛的昏沉晕眩里,周围人的声音与样貌都似隔纱,模糊不清,难以感知,北冥封宇隐约觉得自己被人扶到了后方的冰晶榻上半倚靠着坐下。浸过热水的额巾覆上,清凉静神的香料嗅在鼻尖,温暖柔软的指腹循着发间的穴位轻轻打圈,舒缓了脉脉血流,很快消融去了痛楚。指尖也在同时抽离而去,北冥封宇下意识伸手向后去捉,对方则比他更迅捷退开,于是只扑了一空。
眼前是北冥觞全身伏地以告,“这件事情,飞渊可以作证,梦虬孙也可以作证,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
北冥觞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教他心惊,此时再难强忍不发,厉声喝问因由,“这是怎样一回事?梦虬孙!”
“我只讲我知道的。”梦虬孙忍不住啐道,似乎对自己来讲这件麻烦事十分不爽。可他还是极尽客观,不带感情判断地叙述来龙去脉,同时以兼有不忍和不忿的复杂目光注视着跪地的北冥觞。
梦虬孙讲得飞快,可北冥封宇在结束之后久久不应。
寂静,沉重得难以负担,粘稠得像这无根水般无处不在,无可逃脱的枷锁。这无形的桎梏,心上的负担,不断因这寂静的加长而加码。无声的责难,比有形的暴跳如雷还要令北冥觞心胆如裂,痛苦难当。因他知道这震耳欲聋的沉默之中,有北冥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