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离罗
随云远观苍越孤鸣神色沉重,也走上前来询问,“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云远,随我前往月凝湾。详细情形,路上再说。竞日孤鸣这一招非同小可。”
月凝湾中,忘今焉看过盒中之物,沉默良久,细细捋须后才道,“这次,竞日孤鸣可真正是下了狠手,幸好再撼天阙拿到之前,王子先行拦截,否则大势已定,王子复国之望渺茫啊。”
“但是苍狼丝毫不感到有幸。这样难堪的真相,让苍狼何以为幸。苗疆今日境况,可说全因此而起。说起来,撼天阙也是一位可怜人,若不是发生谋逆篡夺之事,他定能继承王位,成为一位贤明之君,不至此孤身寥落。”
随云远掩口一声轻咳掩饰讽意,“孤,莫孤于自恃。自恃,则气骄于外而善不入耳,不闻善而孤而无助,及其败,天下争从而亡之。自逞己能,所行恣纵。或许他的勇武可征略四方,但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终非长久。且他既为皇子,王座之下本就荆棘遍布,难道只靠指望他人安分守己吗?”
“姑娘何必如此严苛。”忘今焉接过话头,缓缓而道,“苍狼王子只是对撼天阙有所同情。”
“撼天阙偏狭激狂,有因父王之故,苍狼自是有所责。”
“老夫不知苍狼王子有何责任。”忘今焉道,“事发当时,苍狼王子可有在场?可能阻止?若否,责任从何而来?”
“夫子说笑了。但论是非对错……”
忘今焉的说法,令随云远也不免一笑,对苍越孤鸣道,“是非对错并非今日论题。你通晓经纶,应知小慈乃大慈之贼。”
“此言有理。苍狼王子,天下苍生与个人恩怨,孰轻孰重?”忘今焉趁势把握话题方向,曲解话意,但不等随云远做出反驳,苍越孤鸣已然顺这个话题下去。
“当是苍生为重。”
“撼天阙为私仇纵容魔祸践踏苗疆,若有此日,王子能不除他吗?”
“不能不除。”
随云远已觉出此话诱导之意昭然若揭,果然忘今焉的下一句就是——
“那王子要杀竞日孤鸣,是因苍生还是私仇?若王权再难夺回,王子是要让撼天阙胜而苍生灭,还是愿意放下私仇——”
“杀竞日孤鸣,为私仇,亦为公义!”随云远朗声打断忘今焉之言,“天书阴谋至今,死难者何以计数。仅就女暴君为使中原察觉天书这一节,就杀戮大小堪舆世家五百余口。梅香坞天书争夺之局,紫燕又何辜?藏镜人、狼主、战兵卫等人,皆是苗疆股肱,竞日孤鸣为一己之利,篡夺王权,引发内战,消耗苗疆骨血至今,你怎么不问问他,怎配为王?”
“云远……”
随云远深吸气息,略微平稳声线,目光如射直视忘今焉,“未经人苦,莫劝人善,慷他人之慨,未免轻易。”
忘今焉轻咳数声,向着苍越孤鸣稍一躬身,“抱歉。此事是老夫多言了。”
苍越孤鸣连忙扶起他,“夫子请起。”
“你不是多言而是失言。”随云远点过一句,不再追究,“还是讲正事罢。竞日孤鸣要以此打击撼天阙,但现在主动在我方,重点是,要怎样做?”
“这是撼天阙之死牌,也是王子之王牌,是留之备用还是就此毁去,全系王子一念之间。人心不狠,江山难稳哪。苍狼王子,现在该是你立下决心的时候了。”
回程路上,苍越孤鸣与随云远仍未停止此事之谈。
“那些悔,那些恨,以及不能传达的怨怒悲哀,随着时间越发沉重,一击便可毁天。这个杀手锏,我便收下了。”苍越孤鸣紧紧握住木盒边缘,却见随云远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言,“云远有异议?”
随云远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无异议。”
“那……”
“我只是在想,若我是撼天阙,宁愿受此心死,也不愿自己死了也是一个糊涂鬼。”她随即看向苍越孤鸣腰间的另一口佩刀,“我曾听闻,这口刀与血刃神罡都是分拆至太祖宝刀。”
“啊?!”
“你啊什么?这不是你家的事情吗?”随云远难忍一丝好笑之意,“祖苗王授刀,必是有王权交托之意,撼天阙却以此分给战兵卫将军,足见他对战兵卫的倚重信任,同时也足见祖苗王对他的偏宠疼爱。”
“舅父……”
“但为什么自己要断舌,不再辩解呢?俩个自以为是,只是将对方更加推向各自的深渊。其实,得臣如此,撼天阙也不算做人太过失败。男人的浪漫啊,真是难以理解。”但她随即留意到苍越孤鸣越发沉郁的脸色,立时打住不再深入,将话题重点转移出去,“说起来,梅香坞那一次对决,是我见过最有礼貌的打劫和被打劫了。俏如来还要给你倒茶,你还要说谢。知道的,是中苗双方陈兵在此争夺天书,不知道的,还以为苗疆王储前来中原友好访问。”
“呃,”苍越孤鸣闻言有一瞬的赧然,“难道梅香坞之事,你也去详细调查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