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盛娘子遇到歹徒劫道继而反杀，依照本朝律例自是无罪的。”

京兆尹如是说道。

他拈着胡须下定结论，转眼瞧见了盛家娘子身旁站着的人影。那与当今圣上七八分相像的面容足以彰显他的来历，再见他身上的鸦青色道服，京兆尹瞬间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殿……”

清衡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止住了京兆尹接下来的话。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当初将自己丢在玄真观的父母便是当今的圣上与先皇后。他姓李，名存珩，字玉衡，是原先钦定的太子。宫中派人来问过，可他不愿意回宫。他已经习惯了作为清衡的身份，也习惯了在玄真观的生活。

他瞥了盛宝珠一眼，这一切都不必让她知晓。

京兆尹连忙咽下了刚要出口的话，差点忘了，眼前这位已经不是太子了。

“我还要回观中，先告辞了。”

清衡终于开了口，正要转身却被盛宝珠拉住了衣袖。

“等等！”

他顿住动作，静静地回望。

有京兆尹在场，盛宝珠感到了不妥，于是缓缓松开了拽住他衣袖的指节。

清衡心中却没由来生出一股失落感。

盛宝珠支支吾吾：“算了，改日再去找你。”

清衡不知道她所说的“改日”到底是哪一日，就如同当初不知道她说要带他去长安是哪一日，但心中仍然不自觉地生出期盼的感觉。

第一日，她没有来。

第二日，她也没有来。

就在清衡以为她忘却了承诺的第三日，终于有人叩响了那扇窗。

他走过去支起窗棂，窗后显出的依旧是那张明媚的面容。

“清衡道长——”

她还是喜欢拖长了嗓音唤他“道长”，带着狡黠的笑意仰着脸朝他道，“我来啦。”

清衡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攥住了衣袍，面上却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平淡：“嗯。”

“不拉我进去吗？”

盛宝珠眉眼弯弯，朝他伸手。

清衡心头一跳，面上沾染了些许绯色，还是乖乖地伸出了手，握住她的指节。

盛宝珠的身量比三年前高了不少，想要钻进这个小小的窗便没那么容易了。

她轻轻地抽了口气，嘟囔着道：“不会吧？卡住了？”

盛宝珠似乎很喜欢红色，清衡见到她三回，每一回都是红色的衣裳，这一回也不例外。她今日着了枫色的交窬裙，像是山上枫叶一样的红。

清衡弯了弯嘴角，握住她指节的手用了些力。

盛宝珠一蹬窗台，不由得一个踉跄，紧接着天旋地转，是清衡抱着她摔在了地上。

就如同那个月夜。

盛宝珠怔怔地垂眸望着眼前的面容，心道他长得更好看了。比起三年前的少年模样，清衡如今轮廓更为清晰，眉眼也更凌厉，但还不至于冷硬，像是玉雕一般温润，但更生动。

清衡躺在地上，束发的木冠滑落，发丝便散乱了一地。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鸦青色道服有些凌乱，桃花一样的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惊愕与慌张。

太近了。

蔷薇露的香甜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而他如今已不是三年前的小道士了。

他想起来，但盛宝珠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俯身在他耳畔轻声道：“别考虑了，嫁给我吧。”

清衡一时有些眩晕，仔细算起来，他们才见过三回。

但是……他透过支起的窗望向天光，心中默默地想，好像，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