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清衡确实梦到了盛宝珠,梦里的盛宝珠如同一只活泼又狡猾的兔子,一闪而过但怎么样也抓不到。
事实上,盛宝珠也确实不见了。
他还没有考虑好,正打算去找盛宝珠再聊一聊,却在做完早课后听到师兄们窃窃私语,说盛家贵客今早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等他的回答就走了。
清衡一整日都恍恍惚惚,他还没有明白什么叫“喜欢”,但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分别”。
连平日里最没心没肺的清冶师兄都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在他不知第多少回拿倒书卷时,颇为狐疑地问他:“小师弟,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清衡回过神来,缓缓地放下手中书卷,有些茫然地答道:“不知道,可能是……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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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梭,过去三年,清衡长到了可以独自下山的年纪,周边村子的村民也开始唤他“清衡道长”。
玄真观中有一位师叔先前云游四方悬壶济世,如今年岁渐长便留在了观中。他向师叔学习医术,时常下山替周边的村民诊治抓药。
然而这段时日长安城的郊外竟然开始出现歹徒,譬如他眼前的景象,几个体型庞大、满脸横肉的人拦住两个骑着马的女子。
那两位骑马的人身着圆领袍,以玉冠束发,然而还是一眼可以看出女子的身形与容貌。
清衡不打算蹚这趟浑水,他并不擅长打架,而且自己得趁着夜色尚未来临,赶紧回到玄真观。然而师父说过要尽力帮助周边的村民,于是他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或许回城报官的可行性更高,他这样想着。
他脚步刚一动,便听到“嗖”地一声,为首的歹徒应声倒地。
身着赤色圆领袍的女子在马背上抬了抬手,她袖中藏着的暗器便又射出一支箭正中另一个歹徒的脖颈,猩红的血液瞬间如花一般绽放。
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找死。”
接连倒了两个人,剩下的几个同伙不敢再拦,连忙逃走。
清衡不需要去报官了,然而他的脚步定在了原地。他认出了那个身着赤色圆领袍的女子,已隔三年,盛宝珠的身量更高了些,眉眼褪去了些许稚嫩,愈发明艳昳丽。
盛宝珠没有去追剩余的歹徒,而是翻身下马检查了一下倒地的二人,确认都已经没了气息,这才松了口气,朝身边的人抱怨:“怎么这么倒霉,第一次自己溜出来玩儿就遇到了这些人。”
身旁的人回道:“娘子,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清衡动了动,脚下的枯叶立时发出窸窣的声响。
“谁在那边?”
盛宝珠迅速抬手,将袖箭对准了这边。
清衡不得不缓缓走了出去,显露出自己的身形,然而他并没有急着开口。
盛宝珠看清了他的面容,显而易见地愣了愣:“清衡道长?”
她还记得他,这让清衡在心里松了口气,紧接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情绪漫了上来。
她当初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琥珀,你去报官,要快一点,不然要天黑了。”
盛宝珠转过头吩咐另一人,琥珀得了令,瞧了清衡好几眼,确认他们认识之后,这才颔首,骑着马往长安城的方向去。
“留在这里,可能会有危险。”
清衡思忖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虽然死了两个同伙,但不知道刚才那一伙歹徒有没有走远,万一再多带了人回来的话,肯定很难应付。
盛宝珠面上显出惧怕的神色,缓缓地朝他走过来,问道:“真的吗?那清衡道长会保护我吗?”
虽然她蹙着眉,但眸中一点害怕的神情也没有,反倒是透露出狡黠的笑意,一如当年那个月夜,眉眼弯弯地同他说:“清衡道长,记得梦到我呀。”
清衡别开眼不去看她,抿了抿唇,佯作平日里面对周边村民们的模样。
“怎么了?生气了吗?”
盛宝珠凑过来看他,像只麻雀一样围着他打转,叽叽喳喳。
可清衡并不觉她烦,他确实有些生气,气她不告而别,气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来找他。
直到盛宝珠问他:“清衡道长,你考虑好了没啊?”
清衡的心口突地一跳,下意识回问:“什么?”
“嫁给我啊,”盛宝珠拧起眉头,继续问道,“你不会忘了吧?”
他当然没有忘,只是没想到她还记得,他本以为这不过是她的一句玩笑话。
不待他开口,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循声望过去,是琥珀带着官兵来了。
京兆尹与鸿胪寺主簿盛辙相熟,因此当来人呈上盛家令牌时,言明盛家娘子在郊外遇到流匪时,他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然而他没有见到流匪,取而代之的躺在地上的两具尸首,以及猩红的血迹,京兆尹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