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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衡没有想到第二次的相遇来得这样快。
乌金西坠,夜色降临,白日里的炎热暑气消散了大半,连拂过的轻风都带着夏夜的凉意。
做完晚课,他一个人回了所居的厢房,点起油灯,捧着一卷书籍翻阅。清衡不只是看道观里所藏的经书,师父和清岳师兄下山时,总会替他找来几本闲书,或是游记,或是话本,久而久之,已经放满了一整个书橱。
“笃、笃。”
窗外传来一声轻叩,像是不确定一般隔了一会儿,又响起一声。
清衡望了过去。
今夜明月高悬,月华如水般倾洒下来,也在窗上映照出屋外的影子。风拂过,那窗上倒映的松柏竹林的阴影便幢幢起来,像是话本里的鬼魅精怪。
清衡略微拧起眉头,若是师父与师兄寻他,会从门进来,所以不是他们。
那会是谁?
他忖了忖,没有大声叫人,只是默默地走过去,支起了窗棂。如水的月华下,显出白日见过的明媚面容。
盛宝珠还是那袭朱樱色的衫裙,簪着石榴石的金钗,在月华下闪着光泽。她半趴在窗台,仰着脸瞧他,眉眼弯弯:“又见面了,清衡道长。”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挑了挑眉,眸中透露出狡黠的笑意。
清衡愣了一瞬,忽而觉得,话本里所写的精怪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他平静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丢了一样东西,”盛宝珠蹙了蹙眉,朝他比划,“是只小狗木雕,这么大。”
末了,她的眸中显出期待的神色来,仰着脸问他,“你看见了吗?”
清衡垂在身侧的指节无意识地捏紧了一下,他当然看见了,就在白日的李子树下,此时正在他的书橱里躺着。那只木雕做工不是特别稀奇,但雕成的小狗憨态可掬,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玩意儿。
他听师兄说过,长安城的市集有很多新鲜玩意儿,可是他没有去过,或者说他很少下山,就算下了山也只是去周边的村子,连长安城都几乎没有去过。
他听到自己的回答,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地说道:“没有。”
这让他心中一跳,垂在身侧的指节再次捏紧,他还没有撒过谎。他平时都在山上,与师父师兄们相处没有撒谎的必要,也没有人教过他如何撒谎,然而人对于谎言这种事情,似乎是无师自通的。
咚咚,咚咚。
这样新奇的感觉令他有些紧张,心跳不由得加速。
“真的吗?”
盛宝珠眼中的期待化作失落,喃喃自语,“我记得是在李子树那里不见的呀……”
清衡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那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盛宝珠想了想,答道:“也不是,但那是我在长安的东市刚买的,还没玩几天呢。”
“东市?那里……好玩吗?”
清衡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他只在师兄们的谈论里听到过,长安城的市集分为两个,一个是东市,另一个是西市,有各式各样的食肆、酒肆,还有贩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摊子,甚至有西域来的骆驼。
“好玩儿啊,”盛宝珠的眸子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像是晶莹剔透的宝石,“你没去过吗?”
清衡摇了摇头。师父说他的年纪太小了,还没有到能下山的时候,可他明明已经十七岁了。
盛宝珠笑眯眯地说道:“那改日我带你一起去长安玩儿。”
清衡不知道她所说的“改日”是指哪一日,甚至不知道她的承诺是否只是随口一说,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盛宝珠朝他眨眨眼,纤长的眼睫如同蝶翼颤了颤,令清衡心中又是猛地一跳。
朋友……
他的生活里有师父,也有师兄,但这是第一个说要和他做朋友的人。
“我能进去吗?”
盛宝珠趴在窗边朝屋里东张西望,问道。
清衡有些犹豫,但是面对她期盼的眼神,似乎不能忍心拒绝,只好说:“可以。”
盛宝珠朝他伸手,清衡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是要自己拉她进来。
他握住了那只白皙柔嫩的手,盛宝珠借力站起身,然后像是灵活的兔子一样钻了进来。
她拍了拍裙摆上可能沾染到的尘土,然后环顾四周,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没有注意到清衡耳尖上泛起的绯色。
清衡觉得自己应该将那只小狗木雕还给她,毕竟……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他在书里看到过,朋友之间不应该有欺骗与谎言。
他缓缓走向书橱,正想着要怎么将小狗木雕还给她,却听到木门外传来清岳师兄的声音。
“清衡,你睡了吗?”
他心里有些慌乱,下意识望向了盛宝珠所在的方向,如果被师兄发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