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惊落雨
不等沈长宁开口,小院的院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从外面闯进来,“小姐!大事不好了......”
“你...难道就是历姐姐?”
沈长宁闻言当场愣在原地,眼前的女子虽着一袭素衣,脸上也未施脂粉,容貌却堪比画纸中的仙人,刚才的那一笑又比仙人多了几分灵动。
历穆安跟着跟着丫鬟急匆匆地离去,经过沈长宁身边时脚步也未停。沈长宁看着她飘舞的发带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才逐渐回神。先前来历家之前的那点懊恼和羞愤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生发出的狂喜。忽觉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自己就扒了历家墙头还从上面摔了下来,不知历家姐姐会不会误会他是个没规矩的粗野小子......
直到傍晚太阳落山,天边最后一抹残霞也烧尽时沈长宁才又见到了历穆安。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得昏昏欲睡,一睁眼发现历穆安站在他面前,鼻尖红红,面有愁容,眼眶里还有眼泪在打转,他看得心慌,急忙掏出手帕踮起脚给她擦拭眼泪。
“你别哭,”沈长宁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一张嘴倒是诚实地表明心中所想,“表哥不要你了还有我,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历穆安原本是因母亲病重而难过,她很少在别人面前肆无忌惮地哭,眼下被沈长宁这突如其来的话惊了又惊。她擦干净眼泪,问沈长宁,“是谁教你说这话的?你们把我历穆安当作了什么!和击鼓传花的器物一样,被你们几个官宦子弟随意戏耍吗?”
“不是的不是的!”沈长宁踮着脚努力和她对视,“我没有戏耍你的意思,你别哭。”
历穆安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平复心情,一抬眼,她注意到面前的少年有着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
沈长宁的长相随他父亲,尤其是眉眼带笑的时候,端的是风流又多情。此刻他没有笑,布满担忧的眼睛里倒映出历穆安的脸。历穆安只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太近了,她听到一阵急促有力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分不清是谁的,一下又一下,好像是敲打在耳边的鼓声,让人猛地一惊。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让历穆安感到害怕。
她想起昨日在房门外偷听到的叹息声,父亲不日便又要启程,母亲抽噎着哭泣,他们提到了很多人的名字,然后又说着一些她听不太懂的话。父亲说他们这些人早已是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历家只是一个开始,接着很多人都会被打压。现在本是内忧外患之际,西北异族连番攻城,其他诸国均在虎视眈眈,他们等着大邵和异族彻底陷入苦战,然后坐收渔翁。
夏季多雨,南方六州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洪灾,赈灾的银两和粮食却没到灾民手里。父亲连着叹息了好几次,声音低下去了很多,最后似乎是在安慰母亲,“若是能有什么办法保住你们的平安,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去试一试!”
为何那高高在上的人一句话就可以左右那么多人的生死?历穆安不懂。
02.
数日后,沈长宁又一次熟练地骗过沈家小厮然后转头奔向历家,他学会了用谎话诓骗人,爬墙的本事也见长。他今日前来,兜里装了不少从姨娘那里拿过来的点心吃食,跳下墙头后不见历穆安,便把包点心的油纸摊开放下。
许是错觉,沈长宁觉得这里比他第一次来时安静了许多,也破败了许多。几株繁茂的树木没人修剪,枝叶歪歪斜斜挤作一团,艳丽的花开了又败,新生的花骨朵艰难地从污泥和野草里挤出一个头。相比起沈家花团锦簇的园子,这里就像是一个被废弃的地方,入目皆是荒芜凋敝的景象。
“你怎么又来了。”历穆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沈长宁眼前一亮,转身捞起桌上的点心献宝一样地全都递给历穆安,“我娘说,吃甜的会让人心情变好。历姐姐,你快尝尝!”
历穆安拿了一块轻轻咬下,还不等她吃第二口就听见前院一阵嘈杂声传来。
一伙儿训练有素的官兵破门而入,历家的女眷男丁如同惊鸟一般四散后又重新被聚拢在一起。情急之下,历穆安只得让沈长宁带着他的点心赶紧离开,可沈长宁不愿,他好像一下子生了反骨,直愣愣地站着说要保护历穆安。
沈长宁以为天塌下来他踮起脚就能帮历穆安顶下来,直到他被历穆安拉到床底躲起来时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带着那些官兵闯进历家的正是沈相国——沈钰。沈长宁从未见过那样的父亲,他穿着官服,手握令牌,对着手下的人颐指气使。有跑得慢的历家下人冲撞了他,沈钰抬起腿就踹了上去,那个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叫喊,沈钰却是头也不回。
“给我搜!”
一声令下,十几个官兵朝着这边跑过来,沈长宁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突然有些后悔,紧接着便是一阵害怕,如果被父亲发现他没有去顾家反而是出现在了这里,父亲会如何对待他?会不会像刚才那样一脚把他踢倒?父亲会用几成的力量,他会像那个下人一样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