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刘掌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血色,两颊上白嫩的肥肉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之后虚脱似的滑跪在地,失声痛叫:
“啊…啊!——哎呦!——哎呦!——”
褚让微微侧身,一手搭在膝盖,稍微抬了点音量,“别嚷嚷,仔细点说说赌坊昨日的帐。”
刘掌柜背部起伏剧烈,不断大口吸气,艰难道:“昨日的帐……昨日的账没问题啊,少爷,三百多两银子,没有顶账的,有几袋,尚未计贯的铜板,已经收到后院大缸里了,晚些,您可以差人去查…”
“昨日比前几日都高,一天三百两银子,为什么交了这么多税,官府敲咱们竹杆了?”
他的手并未施力,仅仅一点抖动,刘掌柜就连哭带嚎地叫了起来:
“别别别!少爷!少爷啊——,县衙的书吏就是这么给咱们开的票子啊,合规矩,您去查府库库银、单据,账目都对得上……”
潭城衙门户房有税帐单子。
褚让对潭城税钱相关的事情不甚明晰,昨日已经叫郑小东使了点银子去对过一遍骑缝章。
确实对得上。
褚让俯身逼近一寸,双眸清冽:“褚家上上下下的单据账本,最后是不是都要你过目签押。”
刘贵冷汗涔涔,猛点头。
他坐直,冷道:“底下这群人倒是敢听你的话。做得这样明显,是算准了褚家后继无人了?”
刘贵愣了一下,这才惊觉自己刚刚说错话了。
眼前的气氛僵持,所有侥幸的隐瞒都被褚让手里这把刀定死在桌面上。
根本没有商谈的余地。
他静静看了刘贵片刻,有些事情不需要再问,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
他毫无征兆地猛然将刀拔出,刘贵随之大叫一声,攥紧手腕,呲牙咧嘴跌坐在地。
褚让稍微挪开一寸,避开桌子上的新伤。
“你把我们当成傻子了,刘掌柜。”他说,“你不用怕,我不杀你,抬起头来,听清我的话。”
刘贵喉结来来回回滚动了好几次,屁股像被粘在地上一样迟迟未动。
胡三上前去拎起他的后脖领子,拽得他跌跌撞撞,一把薅住后脑的头发。
刘贵被迫仰起头颅。
褚让好像见惯了这些抽刀见血的场面一样,只是冷静道:
“这些账本你待会儿命人拿回去,以前的数既然已经落定我不与你追究了,但是从今天开始,庄子铺子里的每一笔账都给我记清楚,每一笔银子从钱庄进出都要我过目首肯。如果以后账目还算成这样,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刀面上有木茬没擦干净的血丝,褚让朝刘贵伸出手。
“聪明人不干糊涂事,都是有家小的人了,以后做事小心点。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刘贵即刻膝行几步至跟前,拽出掖在裤袋里的蚕丝帕子,恭恭敬敬递了过去,“东家……”
褚让不为所动,步步紧逼,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吧?”
“......知……不不不,不是,不知道。”刘贵低下头,又矢口否认。
他看见自己的血似乎溅到了褚让的靴子上,白色的鞋边留下点点红色污渍。
“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和褚家从今往后分不开,无论谁来谁走,都一样。”
褚让接过那方柔软的帕子,两下将刀擦干净,“如你所见我们在山里待久了,都是些粗鲁之辈,但也不至于目不识丁,就是喜欢直来直去的,你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褚让对刘贵依旧没有什么把握,这个人的秉性到底如何,只能慢慢试探,“刘掌柜比我年长20岁,有本事,懂得多,我初来乍到,好些事不明白,希望您能帮帮我。”
“是是是,不敢当…不敢当…”
刘贵说:“东家您用得着我,尽管使唤,我这条命,本来就卖给褚家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褚让听着,似乎特别满意,逐渐露出了笑,谦虚又和气道:“那就谢谢刘叔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胡三,把刘叔扶起来。”
大胡子得令,一把将软得像面条一样的人拎了起来,刘贵站了好几次才站稳。
胡三哈哈大笑:“你别再尿这了!”
刘贵忙道:“好汉…好汉…”
短刀收鞘,沾了血的帕子又还给刘掌柜,褚让从善如流地交代道:“我一会儿想去其它铺子转转,回来这么多天了,除了赌坊哪都没去过,你先去把手上的伤处理了,然后去褚家酒楼等我,一起用个早饭,我随后便到。”
刘掌柜握着血淋淋的手掌连鞠几躬,逃命似的奔出门去。
郑小东一直立在窗缝上偷看,身侧的门砰然打开,看着刘贵狼狈的背影一路离开自己视线,他走进来靠在门框上。
“阿让哥哥,咱要换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