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氏祖宅虽大,却坐落在略显荒僻的山脚。
星点灯火在宅门内隐隐跳动,沈间跳下马,朝二人伸手以示请字。
走进正门,裴行祐鼻子嗅了嗅,微微皱起眉。
这沈府,为何弥漫着股腐木之味?
沈间在前引路,来往的侍从见到他纷纷低头避道,狭长甬道越往里走愈发昏暗,几盏白淡的羊角灯颤兮兮悬挂在两侧。
一阵寒风掠过,许川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问道:“沈大人,这长廊,何时才能走到头啊?”
沈间转身淡笑:“不急,就要到了。”
言罢推开外院正厅的门,重重叠叠的深色垂帘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上面空空荡荡,仅有一壶酒。
许川与裴行祐环顾四周。
沈间好似猜到二人内心所想,解释道:“祖母还尚在内宅,她老人家腿脚不便,走来需要些时辰,咱们先坐,吃壶酒聊天,也好驱驱寒气。”
两人这才坐下。
沈间替两人斟酒。
屋内静悄悄的,垂帘纹丝不动。
沈间朝裴行祐举起酒盏,语气中蕴满感慨:“我与裴兄相识,怎么说,也半年有余了。”
裴行祐扬唇笑笑:“这半年,裴某要多谢沈兄的关怀照料。”
沈间目不转视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又终究没说。
半晌,他大笑站起来:“来,冬至第一壶酒,我与两位大人痛饮。”
裴行祐亦站起,酒盏临到唇边那刻,他忽然鬼使神差朝门外瞥了一眼。
门外站着两排捧盘的侍从。
膀大肩圆,腰背有力。
这偌大的府邸,竟然一个女婢都没有。
不对。
裴行祐皱眉,倏然抬手,止住许川要往嘴里送去的酒。
许川呆愣:“怎么了?”
手里酒盏下一瞬被裴行祐夺去。
裴行祐上前几步,朝向沈间:“差点忘了沈兄是来锦阳祭祖的,我与许川这第一杯酒,礼应祭奠沈氏先祖,以表敬意。”
说完,他将两杯酒水浇洒在门外。
屋外凛风夹杂白雪,叱咤呼啸着敲打在窗上,一下,两下。
沈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果未曾看错人,够聪明。”
他轻拍裴行祐肩膀,长叹口气:“只是可惜,本想着与你同僚一场,一杯毒酒,让你无声无痛地死了,也好成全咱们间的情谊体面。”
“裴兄既非要捅破这层纱帐……”
“那就莫怪间,残忍无情了。”
沈间背手走入众侍从之中,骤然转身指向裴行祐二人:“给我杀!”
侧窗乍破,数十刺客跃进正堂,侍从们撕开衣袍亮出长刀,乌泱泱一片人朝裴许砍去。
许川反应过来,奋力格挡。
与刺客缠斗中裴行祐步步后退,情急之下,他“嘶啦”扯下身后大片垂帘,巨大帘布被连贯撕下,露出后头数不清成列的冰冷灵牌。
裴行祐微愣,下一刻便将帘布朝屋角微弱烛台盖去。
正堂霎时漆黑,追砍裴行祐许川的刺客们顿感茫然,无头苍蝇般乱砍乱杀。
门外的沈间大喝:“点火,给我点火,不要让他们跑了!”
成片火把点燃,光亮迅速溢满整个屋内。
然而,他们要杀的人,却已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