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
她的起居、作息有严格的规定,是不是只要完完全全听母亲的话,做一个无欲无求的傀儡娃娃就好了?云韶也就不会死了……
云中王呈请回京的消息令曌夫人烦忧,她无意与顾南枝继续耽搁时间,随意摆手,“你且回去罢,这一批的宫人愚笨不堪,为母会再挑选伶俐聪慧的奴才给你。”
顾南枝没有拒绝的资格。
长乐宫华美而空旷,顾南枝抱膝坐在拔步床上,只着一件单薄的梨花白暗纹寝衣,空洞的眼眸落在层叠的绣帐上。
云韶才入宫的时候性子莽撞,在太后身前侍奉,却不小心碰洒了茶饮。顾南枝瞧着这与自己同龄的宫女,身上有长乐宫没有的鲜活气息,在她即将拖下去受罚时出口救下。
横竖不过一句话,于云韶而言却是生死之差。
后来她与云韶日益亲近,云韶也对她颇为亲切。
“太后娘娘怎么整日愁眉苦脸,有什么烦忧可以说与云韶听听,总比憋在心里好呀。”
“皇宫不好么?云韶觉得很好呀,即使最低等的宫人也能穿厚衣裳、吃饱饭,比外面挨冻受饿好得不得了。”
“云韶的老家因旱灾颗粒无收,爹娘为了养活弟弟,就把云韶卖给人牙子……云韶不怨他们,没有他们云韶也不会遇见那么好的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可以,也救救外面可怜的百姓们吧,就像当初救下云韶一样,一句话的事呀。”
顾南枝咬着握拳突起的指节,强忍住眼泪不掉落。
既然母亲说云韶是因她而死,那云韶的死合该有个价值不是么?
孤寂的殿内留下伶仃孤灯,顾南枝就着昏昧的烛火,雕琢那一座初见雏形的观音像。
不知时辰几何,槛窗映出一个宫女的影子,是她从未听过的音色,“太后娘娘歇息了么?”
顾南枝攥紧刻刀,惊慌地想找地方藏起观音像,但根本来不及,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穿粉衣,头簪银翠钗环的宫女走进来,盈盈一拜,“曌夫人让缈碧进宫,照顾太后娘娘的起居。”
宫人那么多,哪里需要再来一个新人照顾她的起居呀?
顾南枝没有说出口,只因缈碧如母亲一样上挑的眼转向旁边的彩绘鎏金屏风。
屏风后藏着观音像,她霎时紧张无措。
今日母亲被落面子就是因她昨夜雕刻观音,若是被母亲知晓她还在偷偷雕琢,又要怎么罚她?
缈碧甚至都不用去屏风后瞧,见太后娘娘裙袂沾染的木屑就能猜到一二,她转述道:“进宫之时,曌夫人说希望休沐过完,太后娘娘能雕琢好观音,送往北方,为民祈祷,护佑国民。”
太好了!顾南枝重重舒一口气,她可以不用偷摸行事了。
却没有深思母亲为何会突然改变口风。
但总归能光明正大地雕刻观音,加之云韶的死,顾南枝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人高的观音仅用时五日就雕琢结束。
雕刻完成的那一日,顾南枝双手包扎的纱布还在不断浸血,她凝视观音娘娘悲悯苍生的神相,双手合十。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大瀚子民免去三灾八难吧,求求您了。
檀木观音像立在鎏金底座上,盖上红绸,身披风雪送往遥远的北方。
一月后,雁门关。
有人急匆匆掀开将军大帐,就见沙盘前伫立的颀长人影。
他身披玄甲,身形高大如巍巍玉山,窄腰宽背,双腿修长,帐帘起又落,冷硬利落的侧脸在天光中乍现。
陆修瑾凝视星罗棋布的沙盘,副将迫不及待打断,激昂道:“太好了王爷,长安派来天使,云中和雁门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