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

“我学会了！”

褚负雪的视线直直没入眼前的芦苇丛中，他失神片刻，随即紧紧闭上眼，手中紧紧攥着桑溪玉的衣角，他不要松开，不要松开。

“哈哈......”桑溪玉笑了两声，眼睛眯开了一条缝，“被我吓到了吧。”

意识到身边的人没有做出反应，她以为自己真的把他吓到，于是拉开两人的距离准备解释一下，没想到下一刻又被眼前的人重新拉入怀中。

桑溪玉能感觉到褚负雪怀中的寒凉，于是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是不是冷啊，要不我们回去吧。”

“就在这里待着吧。”

桑溪玉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哈欠，她眯缝着眼，感受到旷野的风低低地轻抚过眉间，“可是我困了。”

“溪玉，”褚负雪轻轻开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拿到蓝溪水和陌上花，查到梁追的死因，然后从宫里逃出去。”桑溪玉低声道，她的声音软绵绵的，仿佛一吹就散。

“梁追的死因......”褚负雪心中一颤，他似乎忘了这一茬子，心莫名一紧。他总是沉浸在片刻的，短暂的，零碎时光中，忘了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

“溪玉，”他哽了一下，“如果有人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桑溪玉懵懵地嗯了一声，理解到他的话后哼了一声，“骗我的钱，我当然要杀了他。”

“如若不是骗钱呢？”

“不是骗钱？”桑溪玉沉默了一会，她每沉默一下，褚负雪的心就沉一下。良久她笑出了声，“骗钱与骗心又有什么区别？”

她没再说话，像是支撑不出，脑袋重重地砸下，顺着褚负雪的胸膛滑落到他膝间。褚负雪眼疾手快，用手托住她的脑袋，他叹了口气。

你睡得还真是快。

他伸手一下一下地捋着桑溪玉的头发，目光落在她发顶晶亮如银河流淌的光点，“溪玉，我有一个故事，就要讲给你听。”

桑溪玉忽然闷哼了一声，唇瓣嗫嚅着，如同梦呓。

她好像在说话，褚负雪愣了一下，低下头凑到她身边。

桑溪玉细若游丝的话语一点一点钻入耳朵，她说：“我还是喜欢你叫我——”

“桑女侠。”

“显得我特别有气势哈哈哈！”她闭着眼睛，透过弯起的嘴角还能看得出洋洋得意来。也不知晓做了什么梦，总归她的梦里有自己。

褚负雪弯了弯唇角，在她耳边轻轻喊了声：“桑女侠。”

......

漠北分布着数个小部族，乌沙堡虽说算是最为强盛，但除了攻打北昭可以团结一致以外，更多时候也是相互提防，各自虎视眈眈的。他们给予乌沙堡的地位，却又不敢轻易威胁，阿棠庶吉也不满现状，漠北与北昭内忧外患，问题都迫切地摆在他面前。

他也并非完全相信生杀营那帮子人，凭他们的能力，半夜潜入王宫将自己悄无声息地刺杀也不为过，只是因为他们有利益共同的方向，维持暂且的合作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统漠北，拿下北昭。

一只白色羽毛的鸟儿落在他肩上，褚负雪抬手勾了勾它脖颈上的绒毛，白鸟抖了抖翅膀，啾啾地唤了两声。

它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拉出的虚影长长一条，它从门缝之中钻进去，叫声也断在那一刻。

褚负雪的目光顺着缝隙投进去，里面灰尘一片，金光闪闪地浮沉。他找机会混进了王宫中的库房，将身后门合上之后，他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让那只在头顶飞旋的白鸟不要出声。

白鸟果然安静了下来，看着眼前一排有一排的架子，上面琳琅满目的都是瓶瓶罐罐。

漠北毒物颇多，解药自然也颇多，褚负雪扫视过去，仔细分辨着落在瓶子下方乌沙语写作的名字。

他蹑手蹑脚走着，库房中有人看守，正值正午，懒怠的气氛让人贪睡。

“陌上花——”褚负雪顿住找寻的动作，在他的面前，一个身影慢慢靠近过来。

逐渐拉长的影子如同流淌的黑河，蔓延的脚底，褚负雪呼吸一窒，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或黑暗或血腥的片段。

曾经在漠北为奴那段看不见光的日子里，有一个人向他伸出了手。

褚负雪垂下头，在抬起头时面色已是暗沉的。

“义父。”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