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逃躲半生,仿佛南柯一梦、黄粱一觉,待梦醒觉散,日月倒回,耳畔隐隐传来西洲荒漠不该有的鸟啼蝉鸣。
原是大梦一场,醒来恍如隔世。
知屿猛地睁开眼,额上冷汗直流,入眼的却是高坐案上的星君东皇太一神像,环顾四周,朱案蒙尘,石柱倒倾,俨然是一处破败神庙景象。
只是那星君神像虽破败褪色,却余威仍在,目光灼灼,法相庄严。
知屿只觉被那神像一看,心中安定,散了的三魂六魄也都渐渐归位。
接着,她伸手摸上自己脖颈。
梦中景象过于真实,醒来仍觉得脖颈处残存斩龙刀锋的冰凉。
知屿心有余悸,方才这一梦,到底是真是幻。
若是真,那眼下的自己是孤苦老鬼还是偏执地缚灵,竟又回到这神庙中。
若是幻,那梦中一切那般真实,也不知未来是否会事事成真……
想到此处,她从地上站起,挥手在地面上画出一水镜,借着殿外逐渐亮起的天光,低头照看。
水镜中分明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女,常年海上驰骋,海风凌列,吹的一身皮肤如同小栗一样,双眼如剪水秋月流光水灵,哪里是梦中那副鬼见愁的模样。
是了,水镜中正是刚上岸不久的自己,带着对尘世的天真好奇,不知好歹地闯入这红尘是非之中。
只因昨夜更深露重,途径这山里破败神庙,借宿叨扰,却不想一梦半生。
新瓶装旧酒,哪里还有十五六岁的天真浪漫。
仅仅只是想到梦境二字,己让她心头一颤。
“唉……”她一声长叹,心下已有决断,镜中自己既仍是少女模样,说明眼下举国屠龙也才刚刚开始。
不论是真是幻,既仍有命在,便是上天垂怜,仍有生机,该是提心振气,管它刀山火海,避不过,便踏平它!
想到此处,她抬头看向星君神像,双膝跪地,虔诚祈愿:“东皇太一在上,龙女知屿今此立誓,万劫不避,百死不悔,定要不负此生。”
枝头上,一只假寐的夜枭发出一声尖说地啼鸣,刺破昨夜那如绸缎般的沉静。
她拾起墙角行李,转身一脚踏入那人声鼎沸的凡尘俗世。
......
承天县外。
城门口,排队进城的队伍人头攒动,今日不知为何,核验通关的手续竟是比往日里严了不少。
离城门不远茶摊内,知屿走进茶摊,付了钱,点了一壶茶,要了盘花生便在树下小桌歇下。
茶摊简陋,这茶水自然也是水淡茶清,不过她并不在意,只百无聊赖地剥着花生观察着队伍里的行人,并不着急排队。
承天县地处东南沿海,隶属海宁府,海宁府下又有五县十八镇,以承天县为首,本该是海运畅通,茶道汇聚之处,只是眼下国运衰退,妖孽丛生,承天县也显露出几分败像。
知屿在这坐了半响,拒了茶小二的几次添水好意,终于是等来了她要等的人。
眼见那人一身灰黑短打,裤腿挽至膝处,露出两根陈年黄竹般的细腿,走路颠跳,好似脚底着地便要烧着,单手勾着一名唯唯诺诺的中年人,从蜿蜒的人流中往茶摊方向走来。
知屿等的便是他,这泼皮脸好似一滩水银倒在了煤灰上,黑一块白一块,一颗黄门牙歪斜着顶破了嘴,讲两句话便要用舌头舔一下那歪牙。
这泼皮嘴里说着什么“有我在,包你没事。”
被他勾搭着的那人却是一双眼睛如车轱辘般滴溜溜闪躲,显然是没全信他。
知屿从茶摊站起,背着行囊从二人身边经过,泄出几丝似有若无的水精生气,假意被那泼皮撞到,肩上行囊散落,露出其中珍宝一角。
她急忙拾起包裹,将包裹中的珍珠尽数收好,道了声歉便往人群里去。
泼皮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伸舌舔了一口自己的歪牙,全然不顾身边人的催促。
他推了推身旁的人,敷衍道:“你且先去,今夜按着咱们约定的时间带十条蛇来,保准给你弄张好皮。”
话毕,便不顾那人抗议,径直朝着知屿方向快步跑去。
知屿心中有数,有意等他一步,眼看着他靠近,方挤入人群,听着人群中议论纷纷。
“前面出什么事了?今天排这老长队伍。”
“可不是嘛,听说是查的严了,还请了捉妖人来。”
“捉妖人?怎么还有他们的事,出什么事了?”
“我也是刚才听别人说的,好像是林子里出了妖物,县令为了防止妖物入城,请了捉妖人在这查呢。”
“哎哟,那可不得了,这妖精混入人群,那是要吃人的啊!”
“要是给这捉妖人逮住,定叫那妖怪剥皮拆骨,不得好死!”
“什么死不死的,听着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