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逝
有。乌硕似乎十分乐意看到她被侧室们为难,搓草绳,喂牛马,像一个女奴一般劳作。
其实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
比起床榻之上所受的苦楚,她情愿去干那些。
乌硕脾气暴躁。喝酒之后更甚。力气大如蛮牛,粗暴不堪,她曾亲眼见过乌硕双眼爆红,兴起之下将给他倒酒的女奴拦腰一折——
活生生的人,就那样在他怒起的双臂之下,命丧黄泉。像破布木偶一样,毫无生息。让她从心里发冷的是,周围是一片热闹的叫好之声。
这样的事情,周围都是司空见惯,甚至是宴饮的节目。
酒色,和无处不在的暴力,充斥着这位汗王的脑袋。
所以,当那个年轻的使臣看到她的境况,毅然决然的要带出这困牢之地的时候,她是惶恐且感激的。
像是久居沙漠之人看到一汪清泉,像是不见天日的人看到灿烂的天光,黯然无光的生命力,像是有了光。
那个人,叫孟长安。
她记得这个人,因为上书痛斥和亲之事,惹的皇帝不悦,原本是状元之才,却因此被贬。这时候大恒与北陌已经交恶,朝局不稳,北陌对于使臣其实并不热络,甚至轻慢无比。
这趟差事,想来也是旁人推脱才落了他头上。自身已然艰难,却在见到她之后羞愧不已。这个人,满腔报国无门。他忠于皇帝,可皇帝只喜欢歌舞升平的称颂文章,他因为直言不讳屡屡上书陈述国情而引来厌弃,他知道北陌浪子野心需要早做防备,却无人听他进言。他看出来祁侯要反,看皇帝偏信的国师和掌握兵权的将军结党,却无力改变。
最后,孟长安看到了有着公主之名,却饱受折磨的谢钰。
“长安无能,不能使国朝来救公主于危难之中,但是请公主相信,长安一定尽己所能,护公主返回故都。”
他的话,掷地有声。
他当真是做到了。面对北陌种种刁难,不卑不亢尽力斡旋,暗地里设法营救,他们都明白,此番当真事成,以后便只有流亡。
那是谢钰贫瘠的情感之中的一抹光。
已经不能说是男女之情,抑或是倾慕感激之意。她曾问过这个人,为什么要为她这般苦心筹谋。
他是怎么答的呢?
他说,他只是为臣本分,任何一个大恒热血未凉的男子都会这么做。他们不会让自己的母亲,姐姐,妹妹,在北陌铁蹄下受尽折辱,那是本该保家卫国的男儿失于责任。
可惜他救不了那么多人。
可他还是死了。使团的人被杀,费心联系的商队为了赏金告了密。告密的人大约不明白北陌的惯常做派,他们不知道,凡是大恒之人,都是屠刀下待宰的羔羊。
也就是这一年,皇帝在泰山封禅之时迎回了苏家后人,尊为国师之位。第二年,北陌出兵进犯,皇帝不得不召回当年被贬斥的镇北侯祁睿,赐予兵权前往北陌御敌。
这仗一打,便没有停歇。三年时间,足够朝堂搅弄风云,足够镇北侯从世人眼中空有爵位的落魄勋爵一仗一仗打到镇国大将军的位置,振臂一呼,三军莫敢不从。军心尽然收揽麾下。
秋雯死的那天,正逢北陌大败,惨淡收场。乌硕暴怒不已。她因病容失于颜色,乌硕已经许久不去找她。却因为恼羞成怒才去了她的帐篷发泄。
秋雯,是和她一起来北陌的侍女。当初入这苦寒之地,共计女子一百六十一名。
到现在,只剩了她一个。
该去了。她也该去见那些陨落在此地的姐妹了。在闺中之时,没有得到丝毫姊妹之情,在这里,外人看起来是莺莺燕燕媵妾侍女之流,却如杂草一般顽强着挽着手想要一起活下去。
只可惜,世事不容。
风越发的大了。夹杂着轰轰的马蹄声。
本该是少女红润的甲床苍白无光,在晨起最早的那缕日光照在帐篷之前,谢钰像睡着了一般,安静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铁蹄阵阵,北陌王帐乱作一团。
日头全部升起的时候,绣着“祁”字标识的虎头旗夹杂着北陌烈烈寒风,高高的立在本该属于北陌王帐旗帜的地方。
在王帐的台阶前,站着一个人,寒风将他的墨发微微吹起,墨狐皮的大氅映衬着他过于俊美的面容。一双眼睛却如寒潭一般了无温度。
前锋营守将贺青来报:“乌硕被枭首,其余诸将或死或擒,其中乌硕的姬妾三百二十名,连同那个在阵前被祁侯废了一只胳膊的大王子在内,子嗣四十六名全部斩杀。按照您的吩咐,不留活口。”
他迟疑了一下:“朝廷那边,李明光还一直盯着......”
“杀了他。”
贺青毫不犹豫的低头;“是!”
日光刺目,北陌风烈,日头竟然也这般热烈。苏清涵在大氅中摩挲着从不离手紫玉麒麟,目光向远方巍峨的雪山。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