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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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现在的他是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就像那时候他们几人少年意气,一道歌诗饮酒,看月盈如盘,春花烂漫,一切都是如此圆满而灿烂,万想不到只是几天的工夫,他们就各如飞蓬般离散了。
后来,他其实知道了那一回真正串通考官的人是谁,毕竟一块劣石终究是无法变成美玉的——那个人正是那年被钦点的状元,名叫陆明章。前段时日他已因牵涉进程遗佩一案,而被罢免官职,永不叙用。而那个收受贿赂的考官呢,早在几年前就因为年事已高,上朝时一跤跌在石阶上摔死了。
真相真的重要吗?在悍然如山的命运面前,它简直如毫毛般不值一提。
李承玉想着,慢慢垂下拿着烛台的手,却在飘摇的烛火中无意瞥见了什么,忽地脸色大变。
谢枝发觉到他甩开自己的手,疾步走到明远楼大门左边的一棵榉树前,两道眉毛像被一道愁闷的丝线拽着往一处拉,在印堂两边压出几道褶皱。
“怎么了?”她紧张地走过去。
“有些奇怪……”李承玉若有所思地伸手抚摸着某根树枝上边缘略有些枯黄蜷曲的树叶。然后他出人意料地蹲下身去,把烛台放到地上,两只手开始刨起树根周围的土来。
谢枝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问:“大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你看,”李承玉把刨开的土给她看,“贡院里的树早就在这儿生了许多年了,周围的泥土都十分坚实,可这棵树的树根边上,泥土都十分松软,可见是最近才被人挖开过。”
谢枝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树下藏了什么东西?”
李承玉的身形和神色都凝滞了会儿,手上更用力地挖了几下,终于把方才指尖触到的那块硬物拿了出来——竟是管细长的竹筒。
他小心地打开塞子,从竹筒中抽出一张纸来,然后又往里头望了望,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谢枝适时把烛台捧了过来,可两人都疑惑地发现那纸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莫非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药物,让字隐形了?”李承玉猜测道。
“咦?”伸手过去摸了摸那张纸的谢枝奇怪道,“这是一张防水的皮纸……”
两个人在树下待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何意。李承玉又把纸塞回了竹筒,道:“我还是先把东西放回原位吧,免得打草惊蛇。”
谢枝点点头。
两人又在贡院的外围走了一圈,确认应是没什么遗漏了。只见天色已很暗了,两人便干脆靠在廊下打算将就一宿,若是外头有什么动静,也好及时反应。
谢枝连着两夜都没好好睡上一觉,此时总算有了些线索,虽尚无解开的头绪,但到底还是松缓了几分。这一松缓,睡意便漫过她紧绷的心弦,拖着她将要沉沉睡去。
她无意识地把脑袋歪到了身边李承玉的肩上,只是一碰到便忽地惊醒了几分,忙把后脑勺靠到身后硬邦邦的墙壁上。孰料李承玉伸过手来,轻轻地抚着她的发,极自然地让她靠到了自己肩上。
“阿枝,快睡吧,阿归会没事的。”
他低沉而柔软的声音像温暖的水流,让谢枝不由得周身都觉得熨帖起来。只是她太困了,甚至无法再深思什么,只是在这难得的安宁里沉沉地睡去了。
……
脑袋猛地磕到墙壁的疼痛叫谢枝一下子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揉着自己的脑袋,抓着披在自己身上却不属于自己的氅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她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惺忪的睡眼顿时清明起来,紧张地四处逡巡,终于看到不远处李承玉正在和唐寻说话……唐寻?他怎么在这儿?
像是察觉到了谢枝的注视,李承玉转过身来,朝她招了招手。谢枝忙不迭地起身,折好他的氅衣挂在自己小臂上,小跑着过去。
近了,她才发现李承玉的神色很是不同寻常。
“阿枝,我们得赶紧回相府,情况有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