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牧雪就睁开眼睛,轻轻绕开大通铺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伙计们,悄步走向外头洗漱。待洗去一夜疲乏,她气沉丹田,昂头吐息,神情无比坚毅地拿起了……扫帚。
大堂是一家酒楼的脸面,一堂不扫,何以扫天下?
她捡起地上的酒壶筷桶,丢进旁边的篮子里等着待会送洗,又将七歪八倒的桌椅统统放回原位后,这才弯下腰,细致地打扫每一个角落。
大半个时辰后,其余人才睡眼惺忪地出来洗漱。往常死水般平静的大堂传来种种异响,众人撺掇半天,蔡辽打着哈欠,咬着刷牙子,懒散地前来探查情报,就见到了站在桌子上、正试图把“天下名厨”匾摘下擦洗的江牧雪。
“你……你在干嘛?”她怔了一下,嘴里的刷牙子差点掉到地上。
江牧雪道:“清扫。”
蔡辽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前扶住桌子,从江牧雪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匾额。
“喂,赶紧过来帮忙!”她朝后院大吼,“害不害臊,一觉睡到日上竿头,人家大早上都起来帮咱们打扫卫生了!”
稀稀拉拉的抱怨声传来,众人走进堂内,看着整洁的大堂又不好意思起来,纷纷寻抹布、簸箕,将整座酒楼里里外外清扫了个遍。江牧雪站在一旁休息,同时悄悄打量他们的一举一动,在心中评判。
楼内连同蔡辽在内的六个人,虽然瞧着懈怠,但并非真正惫懒之人,不过是由于连番挫折心性暂失罢了;况且没有如别人一般卷款跑路,反而艰守酒楼,也可证明这些人绝非小人。而蔡辽作为“代掌柜”,奇思妙想,不拘一格,对其他人颇有领导力,只要能得到她的认可,以后行事也会更方便。
心念略通,在众人于焕然一新的大堂内吃早饭时,江牧雪不疾不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向小孩们卖糖饴?”蔡辽疑惑地抬头看向江牧雪,“我们这才收了几个孩子,能赚多少钱。连棠,我得提醒你,楼里没什么钱了。”
那日平武县取驴时,赁驴人让江牧雪留名以记录,她便随口取了“连棠”二字,一直用到今日。
江牧雪徐徐道来:“楼里这些孩子每日都要上学堂,幼童爱吃、爱玩,又喜欢跟风,只要打动这些孩子,便不愁没有宣传。而我想做的糖饴,只需后院桂花、生粉若干,以及少许梨汁砂糖便可,成本低,制作简单,售价自然也便宜。”
蔡辽低头沉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周围人也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若是往日,他们或许会觉得江牧雪初来乍到便要召集众人听自己的意见行事,未免太过狂妄。但今日见她独自一人早起收拾烂摊子,他们不免有几分心虚,因而一时竟难以拒绝。
江牧雪早已推演出其余人的心思,此时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小半吊钱放在桌上,推至蔡辽面前。
“我既已加入江家酒楼,自然也需出一份力,共度难关。”她道,“蔡掌柜,我私人出三百文作为本金,采买食材再雇各位出份力,今日做一小锅糖饴当做试吃送给孩子,以观反馈,如何?”
蔡辽盯着那半吊钱,又抬头望向面前的人。连棠有一双沉静的眼睛,此时凝望过来,就仿佛雪中暖阳,让人瞧一眼就忍不住心生信赖。
这种做法确实是万分妥帖……蔡辽思来想去,也找不着酒楼能有什么吃亏的地方,而若是真能成,则是意外之喜。
更何况,她叫自己“蔡掌柜”诶。
虽然那日毛遂自荐,但毕竟没有主家的聘书,不管是蔡辽自己还是别人都仍旧把她当做跑堂伙计看待,最多不过是嬉闹时互称几句“蔡大掌柜”、“杨大掌勺”什么的。而今日被新人当面叫了一句“蔡掌柜”,蔡辽都觉得心里毛毛痒痒起来,不自在地咳了几声。
“咳咳……”蔡辽转头看向周围的人,“我觉得可以,你们觉得呢?”
众人稀稀拉拉地发表看法。
“我没意见,又不是我出钱。”
“我都可以。”
“反正闲的没事,听连棠的呗,人家好歹做过掌勺。”
蔡辽点点头,将半吊钱勾进自己手中,看向江牧雪:“听你的,要我们做什么?”
江牧雪要他们做的很简单。
两个人爬树打桂花、两个人结伴去买梨,两个人翻找做糕饼时用的塑形和印花模具。
实际上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人,但大家似乎都被她激起了好奇心和行动力,跃跃欲试,个个都想找点事干
两炷香后,灶台边便摆好了生粉、用盐水淘洗净的桂花、削好皮的梨子,以及其他用的上用不上的工具。众人围成一圈,看江牧雪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
江牧雪早被人围观习惯了,此刻麻利地将湿淋淋的桂花平铺在盘中,放在院中晾晒,接着便将梨子切块。为了不暴露太多,她还特意放慢了速度和力道,但那“笃笃”的利落切割声和整齐雪白的梨丁仍让众人发出称赞的轻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