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语（九）

“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都聚到了这里？”苏钿迫不及待地跑到他面前问道。

“你们怎么还没有离开？”温涟倒是先关心起他们来了，接着才解释道，“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们吸到了此处，他们都在猜测是不是出现了比屠尤变婆更厉害的妖怪。”

“你们居然是被吸到此处的？”白叶宁惊疑道，她原以为只是变天了，如今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说话间的功夫，空中的三足鸟越聚越多，几乎将整个天空都占满了。

“这应该婺甸岭所有的三足鸟都被吸来了吧？”壬湮看似问的是温涟，其实是在向空中的温沽说话。

“应该快了。”温涟的声音已近如一个老人。

天空被密密麻麻的三足鸟占满，山神庙所在的一方白昼近如黑夜，光都被阻隔了。

就在这一片黑暗中，突然透出几丝金光，渐渐的，更多的金光从鸟与鸟之间的缝隙处透了出来。

“啊啊！这是什么光，好刺眼啊！”

“好温暖的光芒啊！”

“啊啊啊！是神光！”天空中的三足鸟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难道是上天怜悯我们，降下福泽！”群鸟有乐观的，欢欣雀跃。

当然也有悲观的，打击道：“你们都傻了吗？我们是邪物，这金光这么强烈，难道不是来消灭我们的吗？”

“对啊，对啊，我们要怎么办？可是我们逃不掉啊！”已经有三足鸟想要挣脱束缚了。

壬湮悄悄捏着藏在袖中的磬魂铃，它能够感应到温沽的神魂已经开始献祭燃烧了。

磬魂铃轻颤，那是源于灵魂的疼痛。

金光愈来愈盛，几近将天空中的黑色全部淹没，但却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刺痛，而是如春风般的轻抚。

“神明，请看看你的子民，我愿以神魂祈祷，换他们魂魄完整入轮回。”如金光一般轻柔的声音，在向上天祈祷着。

“这声音，是，是……”温涟猛然仰起头看向空中那刺眼的金光，时隔这么多年，他还是一下子就能听出声音的主人。

“是温公子！”最后说出来的是苏钿。

“真的，原来这世间真的有神明！”

“神明来救我们了，来救我们了！”

三足鸟争先恐后地向金光扑去。

“什么神明，是山神大人啊！山神大人！”有三足鸟认出了温沽，在鸟群中叫道。

金光还在继续如火般燃烧，磬魂铃的震颤逐渐减弱。

快了。

“我，我好像看到我死去的妹妹了。”

“我，我也是，我好像看到我的父母了。”

“难道，我们是要死了吗？”有鸟已经开始哭泣。

“难道我们不是要投胎了吗？”有鸟已经开始祈祷自己下辈子投胎到大户人家了。

“是山神大人来救我们啦！我们，我们可以有来世了！”

一只只三足鸟散于金光中，空中怨念逐渐稀薄，他们终于摆脱了这邪物身份。

当金光照向温涟时，他挣扎着想要躲开，可他怎能快过于那光呢！

“是温沽吗？你为什么这么做？”他的直觉告诉他，温沽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阿涟，这是我欠你的。”温涟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

他曾经确实十分怨恨他，尤其是被制成稚童傀儡，任人摆布之时，他憎恨极了他，这一切本不该是他要经历的。

二人重逢后，看着光风霁月即将成神的温沽，而他只能拖着破烂的身躯躺在脏兮兮的床上，他的怨恨前所未有地涨满了。

所以，重逢后他说过最多的就是“这是你欠我的，永远都欠我的。”

但自从他因祈愿被妖魔割了舌头，沦落成山鬼后，他那心中对家人关爱的隐隐渴望才被唤醒。

或许他该怨恨，怨恨父母，怨恨卖掉他的人，怨恨傀儡师，怨恨世间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可他最不应该怨恨的就是温沽，换作是他，他也只会是个可怜人。

可是他不是圣人，足足过去多年，心中最后的坎儿也未能跨过去。

“你，你根本不欠我什么，你快停下！我根本不需要你这些可笑的怜悯！”温涟心中有些慌，预感若是继续下去可能会是不能承受的后果。

“阿涟，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本该有光明的未来。阿兄不能为你做什么，只能让你有个美好的来世。

“只是这来世，得你自己去走一遭了，阿兄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最后，原谅阿兄，好吗？”

他，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声音渐渐弱了，最后的金光射向了温涟。

“温沽，温沽，你停下！温沽！阿兄……阿兄……我早就原谅了啊！”

奈何，已经没有人再回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