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五年过去,东宫的焦糊气味不散,他只托着一盏油灯,向地下最深处前行。
轰隆的机枢运转,这里本早就被烈火摧毁。但好在他一直在精心复原着,这里是他亲眼见证着营造起来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熟稔无比。
打开被灰尘埋没的大五斗柜,这是当年司徒家的东西,香樟木的木料重量十足,尉迟明宪带着人将东西拖过来,说腰痛得快要折断,非讹他的医药费。
并非太子讲究,一个训练场也要配上高级家具。
——这里要储的都是些救命的药材,不得不小心。
太子说。
地皮以上的东西全是御赐,少了哪一件都不好,地皮以下的东西花的全是他的私银,一个柜子百两银子,他说我给你解决了,太子说先当我欠着,来日你去韶歌那里讨利息。
不知何处来了阴风,将他回忆吹散。
手指抚过柜门,冰片、龙脑、苏合香,朱砂、滑石、羚羊角……
那时候这里还常年请着大夫,太子将自己练得快要能够开方。
他还开过玩笑,说你家和医药有些缘分……
找到了,犀牛角。
他说这回改我欠你的,利息就换你去和韶歌讨。
羽林军的火把将废弃的东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连眼也不眨,气息分毫未乱,只冷眼看着,等着退兵。
此刻却不同。
他清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怦怦怦、怦怦怦。
没有大军,没有火把,没有惊天动地的雷,和搅弄人心的风。
只有他,和她。
王后的寝殿中没有人陪同,这正是她一贯的作风。
早有人来昭告天下,王后只是身心俱疲,需要休息。
他没有理由了,担心不是逾矩的理由,他还是翻过了宫墙,躲过了守卫,闯进她的屋舍。
只是想看一眼,他对自己说。
“你来了?”
就在他走到帷幔前的那一刻,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出言,她的声音微哑,带着困倦。
他浑身都僵住了,血流从四面八法直冲向头顶,乱跳的心就要冲破肋骨。
“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很像你的人,”魏嫣说。
神魂被拉扯回躯壳里。
透过纱幔,他看清她半闭的眼,原来是在半梦半醒之间。
“……嗯,”他答道。
“也不能说是像,”魏嫣说,“其实并不像的……也许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东安人,错认了。”
“也许,”他说。
“怪你,”她说,“太久没有来看我了。”
“我的错,”他说,“现在很忙。”
“我也有错,我也很忙的……”魏嫣叹气,她自然地穿过帷幔伸出手去,他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牵住了,“机动甲胄没有诅咒,是石英的杂质在爆燃后产生毒气,你们不是什么恶灵,长嘉,这是我发现的,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的心化成一片红色的水。
从眼角里流出来。
“真厉害,”他说,“我们韶歌……最棒了。”
“当然!”她说,“……当然。”
“他……对你好吗?”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问出口来。
屋子里有片刻的沉默,他们的呼吸声杂糅在一起。
“谁啊?切里斯?”
“嗯。”
“好啊,”她说,“他对我很好,对奎因也很好。”
“……那就好。”
“那就好吗?”她说,“长嘉?”
他无话可说。
“我不好,你看不出来?你一无所知?”她手上多用来几分力气,不过是女孩子的手,他却发现了握剑的老茧,这绝不应该出现在公主的手指中。
他的心像是被揉碎了那么疼。
可那又如何?
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不论开心与否,甘愿与否,她有了家,有了国,有人在爱着她,她也爱着……
“朝前走吧,韶歌,”他说,“我是上一张书页,该放进遗忘的记忆里。”
“别困顿在仇恨里,别为一场年少时候的情谊放弃新的可能。”
“我们这辈子的故事到这就写尽了,他日忘川河畔,我在奈何桥上等你,我不求来生,再看你一眼就心满意足。”
她的手上再没了力气。
他只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
他轻手撩开帷幔,窥见她眉心紧蹙的睡颜。
是手指做主抚上她的面颊,一定不是柳郎。
没有什么留恋的心思,只是怕一缕碎发扰了她的梦。
他也许坐了很久很久,也许只是一柱香、一盏茶。
只是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