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烛火明灭，徐慕深的碎发遮住了双眼，他像一个睡着了还不安分的孩子。衣衫在他的翻来覆去中早已凌乱，莫渝帮他脱了西服褂子，又略有些嫌弃地脱掉皮鞋。她心想，早知道就让石青留下来照顾小少爷。

在徐慕深难受的呼吸声中，莫渝忽然想到自己该去倒一杯水，这才收回了盯着那张俊俏脸庞的眼睛。

水是烫的，倒入青白釉铃铛杯中，她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窗户，雾气迎面扑来，她轻轻吹了吹，过了一会，她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床上的徐慕深咳嗽不止，她俯身用力扶起他的肩，又在肩下垫了一个靠枕，以免小少爷被水呛到。

徐慕深的眼睛里遍布红血丝，他费力地半睁着眼，抓着莫渝手里的茶杯，直到最后一滴水入口，他才松开。

“我……你……”徐慕深一边咳嗽，一边说胡话。

莫渝可从来没见徐慕深这般模样，自言自语道：“这小少爷难道喝糊涂了？”

又猜测道：“不会是发烧了吧？”

说着就将手抚上徐慕深的额头，果然很烫，可不是发烧的那种烫，她又去倒了一杯茶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徐慕深嘴里还在不停的咕哝，莫渝索性搬过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一边欣赏徐慕深的脸，一边竖起耳朵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莫渝撑着下巴，听了半天也听不清一句话。

夜深人静，困意袭来，细碎的声音反而成了催眠曲，她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第二天，浑身酸痛的徐慕深睁开眼。他正要坐起来，发觉一只柔软的手臂搭在他的身上，目光顺势落在了莫渝脸上。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记得花清时说，花蕊酿的梅子酒果后劲很大，可他自觉酒量不错……

昨夜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中。徐慕深轻呼了一口气，屏着呼吸将那只手臂拿开，掀被子的动作极为轻缓。光着脚下了床，他将椅子上的莫渝抱到床上，好心地替她掩了被子。

床旁边的案几上，铃铛杯里的水已经凉了。

“这样的姿势都能睡着。”徐慕深拉平了嘴角，无奈地摇摇头。

徐慕深打开门，正打算叫人去添一壶热茶，便看见石青提了一壶热茶朝他走来。那丫头老远就眉开眼笑的，徐慕深立刻就猜到了她这般神情是为何。

他敞开房门，先进屋坐在茶桌前，待石青进来，他不悦道：“你是来这避难的，还是专看主子笑话的？”

石青掩着嘴，收敛了嬉笑，回道：“少爷，冤枉啊。”

“昨晚您喝多了，是您拉着莫小姐的胳膊……所以，莫小姐才留下照顾您的。”石青轻声细语地进行了简明扼要的补充。

徐慕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爆裂似的疼痛难忍，他昨晚是有多不清醒，才会做出那样的事。他转头看向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莫渝，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欣慰，可脸上始终波澜不惊。

石青往茶杯里倒上一杯茶，推到徐慕深的面前，“少爷，您先喝口水。您先去洗漱，我在这候着莫小姐。”

石青往日在徐府时就很懂得察言观色，所以知道少爷在为什么生气后，她适时地给了少爷一个台阶。徐慕深自然就顺着这台阶往下走了，不然等莫渝醒来，还不知道是怎样面面相觑的场景。

“咳”，徐慕深干咳一声，说道：“也好，我顺便去找花兄道声谢。”

徐慕深轻轻关上门，床上的莫渝就一骨碌起来了，她捂住脸哭嚎。石青看见莫渝这般模样，更是肆无忌惮地笑起来，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等她笑得喘过气来，端了一杯茶递到莫渝面前，问道：“莫小姐，你并不讨厌少爷，对吗？”

莫渝怔了片刻。

起初她很讨厌徐慕深，因为他狂妄自大，到处给她使绊子，后来也是他不遗余力地帮自己找回箱子。经过一系列的事情，她的确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石青递过来的杯子在她眼前晃，她回过神接过茶杯，吸了一下鼻子，看着石青违心地说道：“徐慕深那种狂妄自大的富家少爷，我自然很讨厌他。”

石青摇头，义正严词地纠正莫渝对徐慕深的偏见：“这益州城里，和徐府门第相当的人家都很喜欢少爷，尤其是那些小姐们。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女子，钦慕之心也是藏不住的。”

莫渝仔细想了想石青的话，从霍家大小姐到戏院小姑娘，甚至是优雅艳丽的楚寒缃，见了徐慕深都是满眼的神情。

石青又说：“昨天花蕊还说，少爷带霍小姐来这里，是因为霍小姐整日缠着少爷，可少爷带你来这听曲儿，却是寻了个知己。”

知己？莫渝琢磨着，这两个字适用于她和徐慕深吗？如果是知音，为什么徐慕深还带霍曼莹来过这？思至此，不知为何，她心间一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