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砂2
洲郡。”裴卓明很快明白了她意思。这是要打芜洲那边一个措手不及,以快取下在赈灾物资中动手脚的徐文斌。
他垂首应是,正要退下,忽又想起一事。
“殿下。”
燕昭抬眉,“还有事?”
裴卓明抿了抿唇,轻声开口,
“玉公子……跟着车队走么?”
桌角烛火一跳,火舌寒窣,他听见燕昭轻笑了声。“不。”
书案后的人眼睫微弯,琥珀色眼瞳神光熠熠,“他跟我的马。”书房门在身后关上,切断光影。
裴卓明垂眸沉默了会,一抬头,看见外间站着个人,正安静地整理着公文。他微微颔首:“云女官。”
“裴小将军。"书云循声回头,“殿下有吩咐?”裴卓明摇摇头,看见她手中理好的一沓奏折,问:“这些是要发回京的?给我吧。”
书云沉甸甸地递过去,裴卓明手中很快满了,但桌上也只是清空了一半。“再叫个人来吧,"她叹口气,“殿下最近真是辛苦了。”往常这种闲话,裴卓明一概充耳不闻。
与他无关的事不多听不多说,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但今天,他莫名就接了话。
“是……着实辛苦。”
“对呀。铁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不过比起从前,倒也好了许多。”裴卓明轻轻"嗯"了声,“是和从前不同了。”就比如从前,那位玉公子私自外出的事,她必定是要重罚的。妄行擅动形同背叛,这一类事从无容忍。
可现在……
书云没看他,低头理着几页手札,一边理一边轻叹。“以前殿下是真不把身子当回事,行事也捉摸不透,整夜整夜地熬,要么就是深夜打马去……那时候为这事吃了多少弹劾,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惊。不过现在好多了。”
她忙完手里的,朝裴卓明颔首示意,“我还有些年节的事要安排,就先走了。”
裴卓明也回一礼,沉默地垂下眼帘。
现在好了么?
可他怎么觉得更捉摸不透了。
灯油添过几回,等燕昭再抬起头,已是深夜。搁下笔靠上椅背,她伸展了下僵痛的肩,视线习惯性就落向一旁。书案边上,那把圈椅空着,没有她想看到的人影。她突然就有些坐不住了。
公务是永远处理不完的,她想,不如去看看那家伙睡下了没。若没睡,正好。
若睡了,就把他折腾醒,也正好。
于是她毫不犹豫起身,走出几步又折返,从卷宗底下翻出一个匣子。白日里,长史送来了年节贺礼,丰厚异常。别的都还没什么,只有这一匣青白玉棋子被她留下了。
倒不是她有多爱下棋。从小被逼着拆棋打谱,以至于现在看见这些就心烦。而且.……
玉质冰凉,拿来对弈多无趣。
明明有更好的用处。
燕昭抓了一把棋子在手中,转身离开。
瘦月稀薄,无处不寂静,昏暗里,脚步偶尔踩上残雪,一声轻响似鸟鸣。一转一停,她来到那间僻静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窗后昏黑一片,没有点灯。
果然已经睡了。
燕昭无声勾了勾唇,眼底笑意顽劣,几步上前一把推开门。然而下一秒,她视线顿住。
榻上空着,没人。
视野里一片死寂,仿佛连月光都被隔绝,只剩漆黑。呼吸有一瞬发紧。
接着,像是直觉感应到什么,她回过头,朝窗边看去,轻笑出声。少年坐在窗下,伏案睡得正香。
房间昏暗,他衣裳莹白,像月光本身。
燕昭朝他走过去,脚步都不自觉放轻。
窗外微光漏进来,恰好落在他侧脸,照亮一线消瘦。应该是真的累了,她想,不然也不会趴着就睡着。不过……为什么是在这里?
记忆慢慢清晰,她这才想起来,之前有几次她晚归,他也趴在这张桌上打盹。
只是她从来没有多留意。
沉默片刻,燕昭若有所思抬头,看向他身前的窗。平平无奇。明瓦虽能透些光,但实在模糊,根本赏不了什么景。更何况现在是冬天,万物萧瑟。
从他的位置望出去,能看见的,只有她刚走过的院门。就像是在……
等她。
想法浮现一刹,燕昭就自嘲地笑了声。等她?等她做什么。等她把他从梦中惊醒,还是等着被她折腾?怎么可能。她心里有数得很。
她收回视线低下头,再次端详面前熟睡着的人。卸了妆粉,他苍白得有些透明。碎发盖住了他小半张脸,只露出半一截消瘦下颌,气色浅淡的唇微张着,气息温热平稳。多漂亮一张脸。
对着她的时候,却只会摆出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很精致、很柔软的一双唇,说出来的话又都那么扫兴。刚伸出的手就在半空攥住了。
原本是想帮他拂开滑落的额发,乌黑细碎地挡着他的脸颊,碍眼得很。现在她却觉得,他这个人比那缕碎发碍眼得多。手腕一转,她手掌覆上那截脆弱的苍白,猛地捂紧。睡梦中的人“唔”一声惊醒,条件反射地推她的手,又被一把钳住手腕制住。昏暗里,他瑟缩得厉害,连落在她掌心的呼吸都是抖的。一双眼睛好半晌才聚焦,仓皇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