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钿香(〇六)
裙坐下,“衙门里的人都是这样当差?”张达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地笑道:“我还算尽职尽责的嘞!也不是我背后说人,我告诉你,从午晌我带了尸体回去,王大人不过随便吩咐了两句,根本不大放在心上。”
“那叙白呢?”
“齐大人不是这几日告了假堡。”
杜仲呵呵笑道:“怪不得常言道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呢,上回荔园案发,王大人急着就要拿我和鱼儿过堂,这回又懒散懈怠,原来是因为荔园的死者家里有钱,而汤成官不过是个穷偷儿。”张达笑叹:“小兄弟,你早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失为你的好处。”说笑间,两个伙计敲门进来上菜,七个碟子八个碗的一摆上,张达就笑不出来了,心内又在盘算为这一顿饭,不知后头要打多少日子的饥荒。九鲤喊了庾祺用饭,掣动碗碟,和张达道:“我那些东西不可能掉进河里。”
张达没应声,杜仲倒问了句为什么,她抬抬月眉,“你想,汤成官偷了东西,第一件事当是做什么?”
“自然是销赃曪。”
“那不正是了?他偷我的那些东西,都是头面首饰,曲中这地方妓家多,你看方才咱们过来,街上好几家打金银器的铺子,这些东西卖给他们,熔了另打,不正是个销贼赃的好去处?”
杜仲不住点头,“有道理,正是因他销了赃,手里有了钱,心里一高兴,这才吃得醉醺醺地跌进河里!”
两人趴在桌上相互.点头,九鲤一扭脖子,见庾祺还在那窗前站着不过来,以为他没听见喊,便起身去叫。到窗前一看,楼下靠岸边正泊着只花船,两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吃得微醺在船头嬉戏打闹,引得岸上也有几个相公驻足观看。她当庾祺也是瞧这两个女人瞧出了神,便把脑袋伸到窗外,偏着脖子瞅他,“叔父,虽说秀色可餐,可终归还是饭菜实在啊。”他斜睨下冷眼,看见她的发鬓在夜风中丝丝缭乱,映着星汉灯火,动了他的心心魄,他又没奈何地笑了,“你这张嘴,到底是几时学得这样刻薄?”“耳濡目染堡。”
“家里都不是嘴巴尖利的人。”
九鲤歪着一双笑眼紧盯着他,他须臾会悟过来,冷哼着转身走了,“我也从不是刻薄之人。”
入席后,庾祺端起碗,看见张达的愁容,又看看满桌珍馐,笑道:“张捕头怎么对着这满桌的好酒好菜也像毫无食欲的样子?可见家中也是顿顿美酒佳肴,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张达别过头去抓耳挠腮,须臾回转脸来,提起箸儿豪情万丈,“唉,不说了,不说了,大家吃!先饱餐这一顿再说!”待用完饭,叫来伙计会账,一顿饭竟吃去二两多银子,张达实在掏不出这些钱来,只得借故将伙计拉到一边,正欲悄悄商议赊账之事,谁知庾祺却掏了镜银子放在桌上。
张达惊愕一下,心弦一松,脸上忙笑,“庾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您瞧,说好是我做东的,何劳您破费?”
庾祺起身道:“不必客气,你若过意不去,明日你再还席,请我三人游河如何?″
游河,开销岂不更大了?张达只好讪笑点头,“好,好,明日就请先生游河。”
次日一早,庾祺三人果然又雇了辆马车到这一带来,及至河背后的大街上便下车步行。此街相较夜间又是另一番景象,许多妓家尚未起身,到处是清和院落,别馆幽静,街上的铺子倒是都开了,以饭馆酒肆,脂粉头油,布匹首饰的居多,真是百宝争辉,琳琅满目。
九鲤看见家独占三个门脸的脂粉头油大铺子,里头也带着卖些头面首饰,因想到自己那些东西也大有可能销在这种铺子里,便和庾祺说了两句,捉裙走进店内向柜后那伙计打听。
那伙计倒伶俐,即便不是来买货的人也一样笑脸迎待,认真想了会道:“不认得什么汤成官,我们铺子里虽然收货,可一向收的都是老主顾的东西。“你再好好想想,那人是个勾肩驼背矮矮瘦瘦的男人,瞧着就没个好人样。他卖的东西里该有一支凤头衔珍珠流苏小串的金步摇,或是一对嵌粉碧玺的压鬓簪,又或一只一一”
话音未端,就听见内室有个女人搭腔,“瞧着就不像好人的人,那就更不敢收他的东西了。”
旋即人打帘子出来,竞是关幼君。如今穿了些稍有颜色的衣裳,不过仍是淡雅得紧,她身后跟着个精明相的中年男子,想是这铺子里的掌柜。“庾先生也在。"她含笑近前来向庾祺稍稍施礼,又问九鲤:“怎么,鱼儿姑娘是在找人还是找东西?”
九鲤眨眨眼,见礼道:“真是巧得很,姨娘也在这里,您是来买东西的?”她摇头笑笑,“我是来查账的。王掌柜,这三位是我的朋友,有劳你上些好茶果来。“说着走去撩开那帘子,“庾先生,请内堂说话。”三人进去,九鲤窜到庾祺跟前来,笑道:“原来这也是姨娘家的买卖。”幼君一面邀坐,一面谦逊,“不过是在曲中一带开个小买卖凑个热闹而已。”
“这还是小买卖啊?"九鲤环顾着内堂落座。“南京这地方,最负盛名的就属这秦淮河风光,外地商人到南京都不免要到这里逛逛,在这里开间铺子,不过想多结识几个天南地北的朋友,不是为赚钱。“幼君说着,看了庾祺一眼,又不与他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