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胥府的天井中栽了棵参天的梧桐树,姚桐被两位官兵扭住胳膊钳在黑漆漆的树荫底下,挣扎着朝向姚罗怒问,“他那话什么意思?阿爹,告诉我,他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姚罗脖上贴着几柄铁刃,死死抿住双唇面色发青。
祁弦见状笑道:“姚少侠,怎么不讲话呢?我记得你当年挺善言辞的,莫非是老来转性了?”
姚罗忍不住冲他狠狠呸了口唾沫,“卑鄙小人!”
“多少年了骂来骂去总是这么两句。”祁弦摇摇首,看向姚桐故作惋惜道:“看来你阿爹不忍心告诉你实情,那么这个恶人只好由我祁某人来当了。芼山那夜过去了六年,你怎么不晓得问问你阿爹当夜是如何活着走出的芼山?”
姚桐闻言摒住了呼吸。
“当年你们能活着逃离芼山,得多亏了姚少侠。”
祁弦指了一圈被押进胥府的西施丘村民,扬声道:“忍痛割爱,将自己的女儿卖给了我,许诺待女儿及笄过后便嫁与我当妾。”
姚罗阴着脸,眸中恶怒闪了闪,旋即又熄。
祁弦蹙起眉心,“姚罗,当年我敬你意气风发、胆大轻狂,因此尊你一句少侠,可你不妨揽镜瞧瞧你如今?哪还有一丝当初的意气胆识?我不过是将当初我尝了十年的劫亲之辱换作卖女之痛降于你身,你就颓丧成这副鬼样了吗?”
姚罗的面庞扭了扭,倏然落下两行泪来,跪倒在地哭嚎,
“当年我已丧爱妻,你又以杜信的儿子和一众弟兄的性命作挟,逼得我不得不将阿桐卖掉,这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承受蚀骨噬心的痛,当我晓得阿桐要和胥家的小公子定亲的时候,我巴不得自己能随念桐一道死在当夜的芼山,是我卖了阿桐!是我卖了我和念桐的女儿!是我害了她,全是我害的。是,你赢了,你赢了,是我当年不该劫你的轿!”
“阿爹...”姚桐颤声道。
姚罗泪如泉涌,“别怪阿爹,祁、祁大人是牂牁郡太守,手握矩州的命脉,阿爹这些年不止一次想带你逃离矩州,可是、我们逃不掉的啊,是阿爹当年年少无知,害了你阿娘,也害了你。寒臣、寒臣是杜信的独子,杜信当年为救阿爹被一箭射穿了头颅,阿爹不能放任寒臣的生死不顾。我...”
“我谁都没能对得住。”他伏在地上捂住脸。
祁弦抽了支长箭搭在弦上,对准哭倒在地的姚罗,笑道:“横竖当年的仇我也报清了,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今日便大发慈悲送你一个痛快。”
“阿爹!”姚桐一口咬在身后官兵的虎口,挣脱禁锢尖叫着扑到姚罗身前张臂替他挡住。
祁弦箭矢一拐,指弹弓弦连射出几箭。
胥兰因肩胛处蓦地一凉,伴随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温血洇开。
“兰因!”姚桐瘫软坐地捂住了眼。
祁弦仰头大笑,“骗你的,明日我张罗亲事,还要给你敬一盏高堂茶、唤你一声岳父大人呢,怎会杀你?”
他甩手将弓箭丢给官兵,阔步来到胥兰因跟前替他掰折雕翎拔出没在肩膀的长箭,昂起下颚点了点他背后的青萝,问:“为什么保护这个姑娘?方才我的箭矢没有朝向你。”
胥兰因搓了把顺着胳膊淌落指间的血。
“因为她是你的妹妹吗?”祁弦抢了话,猖獗笑道:“这样的幌子骗骗旁人便罢了,真当我也不晓得你们淮栖北的那点子关系?你看,他也不是真喜欢你,还不如跟了我呢。”
他扭头看向姚桐。
姚桐垂手撑在地上,摇摇晃晃站直,“今日倘若是我站在兰因的位置,我亦会挡在青萝身前。”
“不信啊?”祁弦张臂揽住胥兰因的肩膀,拇指盖在箭矢留下的血窟窿使劲按了把,亲昵道:“兰因,倘若你能劝服青萝妹妹,喊她替姚桐顶了我府中妾室的位置,我便放过姚氏父女,还允你们后日成亲,好也不好?”
胥兰因冷着脸,抬手吹了声口哨。
秋风卷起满院梧桐落叶涌至高处,枯黄的扇状交织飞舞颤出沙沙,胥府的四面围墙冷不丁站上来密密麻麻如鬼魅般的黑影,不需下令,亮了兵器,一齐跃下墙檐一步一刀围杀祁弦带来的官兵。
胥兰因宛如破笼的饿兽猛然抽刀劈向祁弦,祁弦当即抬手拿护在臂肘的铁甲相挡,刀锋落在盔甲震得祁弦整条胳膊瞬时失了知觉。
祁弦伸手匆匆捞来柄软剑横在身前抵抗,对众官兵下令道:“杀!”
胥兰因微微偏头,避开自耳后伸来的剑,拿二指夹住了剑锋推远,顺势旋身踹去,借力压倒了蜂拥而至的一大片。
他趁隙抛给青萝一柄剑,“去廊下。”
青萝握住长剑,指腹划过镶在剑柄处的通远石,石上印有一幅盛气凌人的乌金符纹,彰显了整把剑的凶煞戾气。
这是...永昼!?
青萝一怔,拨开聚拢的晨雾,将剑刃贴在陡然近在咫尺的咽喉,温热瞬时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