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
百里无咎高举戒尺的左手上缠着白色纱布,收拾得妥贴干净,已经看不到原本血淋淋皮翻肉绽的模样。
那处伤口,是为了骗过石三娘,他把短剑刺向自己时割伤的,事后他说的轻描淡,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痛苦绝望,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在他眼里,所有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只要能完成他的任务——冷血的人怎么会被情感左右?
想想真是可笑,与他相处时,都是自己厚着脸皮主动接近,他始终若即若离。
他一定也觉得她可笑,才会一次又一次说那些好听话,逗弄着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从来就没有用过真心,所以才会以为一顿戒尺就能做个了结?
秋若华想要打他、骂他来发泄,可是在秋家这十几年,被嫡母和嫡姐磋磨,早就磨平了她的楞角。真生气的时候连脾气都不会发作了,甚至连质问出口也变成了轻声细语地一句,“你可真冷酷!”
秋若华看他低头不语,依然跪得端正,缓步走近,抬手覆在他的左手手背上,握住。
感触到他的手在自己掌心抖了抖,想要撤走,秋若华用力握住。
“不是要甘愿领罚么?后悔了?”
百里无咎不敢再动,由着她握住。
微微用力拉他起来,方便她将缠在他左手上的白色纱布一点点揭开,露出底下尚未愈合的伤口,涂在上边的淡黄色药粉已经被血浸透染红。
秋若华耳边又响起他毫不犹豫的话——“你别伤她,我的命给你就是!”
纤细素净的手指轻轻在伤口边缘触碰,她问:“还疼么?”
百里无咎温声说道:“已经不疼了。”
秋若华眼睫微动,恍若自语般轻声,“可我疼。”
百里无咎立刻紧张起来,担心道:“哪里疼?你也受伤了?是脖颈上的伤……啊!”
秋若华忽然捧着他的手凑到唇边,张口咬住他手掌外侧边缘,用力地咬着。
百里无咎立刻明白,她是要发泄心中的怨愤。
秋若华闭住眼睛,用力咬合,依着自己的怨恨,应该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来!可是口中尝到温热的血腥味,想到他为她流过的血、受过的伤,心便狠不下来了。
秋若华松口移开他的手掌,入目是血肉模糊的一片,齿痕被血水浸泡着,依然清晰可见。
他的血沾在她的唇上,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这点殷红的血,凭添一种妖异的美,只是她侧首看过来的眼神依然透着浓浓的哀伤。
“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秋若华丢开他的手,曾经欢喜雀跃过的情愫也跟着沉寂湮没。
百里无咎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决绝,莫名觉得害怕,“秋娘子……”
秋若华牵动唇角,却笑不出来,只得作罢,“你说你一直视我为嫂夫人?那便一直叫下去,永远也不许改口。”
她过身,眼泪忽地一下汹涌地流到脸颊上,越想控制,越是难以控制。
百里无咎却执拗地唤她,“秋娘子……”明明说清楚就该一拍两散,可他心头却萦绕着浓烈的不舍,复杂又矛盾。
“你走!”秋若华挺起脊背,下了逐客令。
她的脸面已经被他践踏地微薄得可怜,不能再让他看见她的眼泪,彻底沦为笑柄。
秋若华走进内寝,扯下帘幔将他挡在外边。
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秋若华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咬着手背压抑着、低低地哭出来。
百里无咎站在台阶下,略一驻足,仰起头呼出闷在胸口的一口浊气,并未觉得轻松,反而密密匝匝地难受起来。
秋娘子隐忍又饱含委屈的哭声忽然传入他耳中。他自幼习武,耳力极好,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她又刻意压低,也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百里无咎转身要回去,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自己把人家伤狠了,还有何颜面去劝慰她?害她越陷越深?
百里无咎走到徐瑛身边,低声吩咐,“有劳徐长史守着秋娘子。”徐瑛应了一声。
百里无咎回到明月轩,让盈川倒水来洗手,盈川注意到他的手在流血,原本包着的纱布也不见了,“三郎,你的手……”
百里无咎抬手看了一眼,“没什么。”
盈川缴了帕子让他擦去伤处的血,自己转身取来金创药。
“这是牙咬的?”清理掉血迹,上边的齿痕清晰入目,盈川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秋娘子咬的?”盈川托着他的手腕,凑到眼前边看边感叹,“亲娘啊,看着秋娘子柔柔弱弱的,下起嘴来这么狠,咬到骨头上了吧……”
百里无咎抽回手,在剑伤处重新洒上金创药。
盈川后怕地念叨,“秋娘子咬,你就由着她咬么?这要是咬断了手筋,以后还怎么握刀拿剑的……”
金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