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浮云晚翠
赔笑起来,语调中还带着几分明显的豫州腔调,“您不知道,如今的北豫州粮食歉收盗贼满地,夏天又刚发了山洪,哪里还是人过活的地方?我们也就是想找个安稳的地儿讨口饭吃,不敢给您添什么麻烦。”
“不敢?你们在这儿游荡,就是最大的麻烦!”百夫长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说,豫州南边的几个郡在大宁治下也算是安稳,怎么不在那儿好好待着?总不能是陈将军容不下你们吧?”
“那可是边境,我们哪儿还敢留啊——”
“算了算了,你们还是谢谢陈将军宅心仁厚吧。”百夫长摆了摆手,想到了何康早些时候下达的命令,也懒得再与这些人饶舌,“跟我们来,上半年赈灾用的棚户幸亏没拆啊——你们去那儿落脚,别乱跑,也别随便进城,听明白了吗?”
听得此言,这一行“流民”皆是喜形于色地匆忙应声:“明白了,明白了……”
他们次第跟上这些士兵,逶迤着向江陵城郊未及拆除的棚户走去。在那些荆州军士兵们皆已不再过多留意后方的人群时,慕容临方才抬起头来,警惕地眺望了一番远处的棚户与军营,心下暗自谋算起了合适的制敌之法。
百夫长口中所谓的“棚户”,便是去岁二州地动后,官府在江陵东北郊临时搭起的长棚,所为的是便于安置灾民、发放米粮。灾情结束后,这处长棚便成了往来客商行人便捷的歇脚之处,于是官府便也懒于再调动人手将其拆除。士兵们将这一行人领入长棚后,那百夫长复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些诸如“安分守己”的话,便留了数十人在此看顾,而后领着余下的士兵回了军营。
乘着佯装落脚收拾铺位的时机,一名裨将暗暗地凑到了慕容临的身边,低声问道:“丹阳尹,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这些人是有备而来,迟则生变。”慕容临并未回首去看长棚外的那些士兵,只是一面佯装打理杂活,一面吩咐道,“今夜亥时的初鼓过后,即刻袭杀看守突袭军营。若其余几路将士也被领至此处,便暗中向他们传令,若不曾来此,届时便依照约定的讯号向他们示警。”
“是。”裨将也不敢多留,不动声色地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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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军营主帐内,何康也已听过了几名百夫长对“流民”的安置之法。他略作思忖,便也吩咐道:“很好,今夜便将他们分在几处棚户内仔细看管。待到明日一早,本官便来会一会他们的头目,届时你们调集千人去棚户外守着,一旦本官这里的问询有异样,便将他们尽数控制。”
而在北面百里外的襄阳城中,郡守正率一干属官徐徐走出郡府,向着正门外的一行来客长揖行礼,笑道:“白郡守快请进,是什么风将您吹来了此处?”
“王郡守不必客套,你我本是平级,何必如此隆重?”白懿行朗声而笑,上前一步迎上了对方,略微压了压声音,听来颇有些严肃,“实是荆州北部诸郡流寇横行已久,近来据本官手下斥候的线报,江夏襄阳二郡又似有昭国奸细混入流民之中,防不胜防。当此特殊之时,若不早定对策,只怕对荆州,对武昌郡公都不利啊……”
“原是如此。”听得“昭国奸细”几字,襄阳郡守便也不得不提起了几分精神,正色道,“既如此,快请诸位入内详谈吧。”
“多谢王郡守体谅。”白懿行向着襄阳郡守从容一回礼,随即侧身点了几名将领,又对随行的其他将士们吩咐道,“诸将且去附近的校场中稍待,本官与几位将军需得与王郡守商议要事。”
后方的近千人自是应声称是,而奉命乔装混在其中的江怀沙略微低了低头,移开方才落在襄阳郡守身上的目光,掩去了唇角讥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