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焉知倾陁
郡府的高墙静默隔绝了百姓之间霎时传开的轶闻,亦是将天际初升的朝阳光华生生分割去了大半,唯有两三缕日光直直地洒入墙内。
主记史得了苏敬则的谦让,自是走在前列。他一面抬眼瞥过那惨淡的日光,一面状似随意地攀谈起来:“这运粮车队来得不巧,有劳苏郡丞今日天未亮时便来郡府待命了。”
“皆是分内之事。”苏敬则客套地笑了笑,“只是不曾想粮草又有此等变故,只怕近来的郡府又是不得宁日了。”
“时也势也,原本便非一两人之力所能改变。”主记史好似意有所指一般感叹了一句,沿着廊道转过了一个弯,又道,“说起来,此前灾民生事,倒是多亏苏郡丞来得及时。”
“那日原本便当由晚辈值守,前辈何来‘多亏’之说呢?”苏敬则明知这并非通往卷宗库最快的路径,却只作不知地恭谨应答着,暗地里却已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主记史亦是笑了笑:“苏郡丞不愧是自洛都而来,倒的确比此处见识短浅的纨绔子弟机敏得多啊……”
“前辈过誉。”
二人说话间已行至郡府官署的一处偏院之中,此刻时辰尚早,在院长当值的官员还未有前来点卯者。待得苏敬则说罢此言,这处院落便在一阵猎猎寒风之中更显寂寥。
“这如何算得上是过誉呢?”主记史的脚步略微顿了顿,言语中依旧含着些微笑意,“毕竟……这一月有余以来,郡中许多事务都少不了苏郡丞的身影。”
“也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是啊,‘忠君之事’……”主记史轻轻叹了叹,蓦地便是一回身,雪亮的锋芒霎时便已辉映出墙外天际那一抹艳丽的朝霞,“可惜,苏郡丞偏偏也要来查那些荫——”
然而他这一席话还不及说完,便已猝然停在了口边,唯有小腹处浪涌蚁噬般的剧痛逐渐吞没了他四肢百骸的力量。
苏敬则在主记史倏忽回身时,便早有预料地侧身避过了他的这一刺,继而袖中匕首出鞘,顺势自他的腰侧干脆利落地一击直入小腹。
一切也不过只是电光石火。
纵是如此,苏敬则的神色也未有片刻的变幻,自始至终皆是笑得温雅而又谦和:“前辈,您和齐郡守,都未免太过小瞧晚辈了。”
他的话音伴随着匕首的骤然抽出而轻轻落下,喷涌的血色骤然间便已溅上了他素来柔和含笑的眉眼。
而此刻苏敬则仍未因眼前的情形生出半分犹豫,他又是一刀直直地绞入了主记史的心口,眸光隐隐凛冽,却是柔声微笑道:“您……还是慢了一步。”
他说话间将匕首又是一绞,旋即狠狠地再次抽离。血光飞溅之间,主记史瞪大了不可置信的双眼,身体缓缓地委顿了下去。
及至脚边之人断了气息,苏敬则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小心地俯身以尸体的衣物拭去了他眉眼之间与匕首锋刃之上的污血,而后便要收归鞘中。
“崇之!”
谢长缨纵身入得偏院时,一眼便瞥见了浸染半身血色的苏敬则。待得她复又上前数步,方才见得他并无大碍,自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看向那尸体重又戏谑地一笑:“两刀啊……还是拖泥带水了些。”
苏敬则骤然听得衣袖窸窣声时,已是冷冷地蹙着眉头警惕侧首,只是待他蓦地对上谢长缨那双明锐的眸子时,便不觉轻轻地垂下了眼帘。
再次抬眸时,他眼底那一瞬间凛冽果决的杀意已是荡然无存,只余下素来的沉敛与柔和,笑着回敬道:“……我自是比不得谢姑娘的身手,你又何必再调侃此事呢?”
“先处理了这尸体吧。”谢长缨瞥了一眼偏院角落的枯井,轻轻扬了扬下巴,上前一步便要动手搬运尸体。
苏敬则便也俯身与她一同小心地搬起尸体,不紧不慢地将其移至井边,投了下去。
然而与井底的闷响一同响起的,还有墙外隐隐逼近的喧嚣之声。
“这是……”
“一言难尽。”谢长缨了然地摇了摇头,“苏公子还是设法除去这身血迹,与我先行出城吧。”
“这却是不难。”不料苏敬则却是从容一笑,而后便利落地脱下了浸染血污的外袍掷入井中,显出了罩于其下的劲装便服来。
谢长缨忍俊不禁地轻笑着,上前一步便攥住了苏敬则的手臂,眉眼于朝霞晨曦之中尽染洒脱的快意:“原来苏公子早有准备——那么,走吧。”
——
此刻的官署正堂之中,同样是猝然生变。
“郡府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齐仲膺匆匆地赶到此处,已见得十余官员聚于此处,正急切地讨论着些什么。
“齐郡守,”听得齐仲膺前来,年长的五官掾便敛了敛神色,向着他恭敬地答道,“官署门前有百姓被谣言所惑,聚众生事。”
“谣言?”
五官掾略微垂首,如实道:“不知何人编排说,这江东来的运粮车内,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