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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能同布耶尔一般洞见他人脑海中的景象,就会发现,此时此刻,那些无意瞥见,庞杂而混乱的记忆碎片正在她的脑中环绕、聚合、铺陈,如同画卷一般展现在她的脑海里。
其中零碎到会被常人大脑忽视的信息,经由强大的脑力筛选,统合,再经过无数次猜测与推算,徐徐编织成了一张标注着数道猜想与疑点的地图,尽管因为没有完整记忆而有所遗漏,但仍较为清晰的反映出了一条属于仲裁官的动线。
布耶尔睁开眼,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了较为小巧的集束光手电握在手中,并未打开,她踏下阶梯,光亮逐渐驱散了阶梯下的黑暗,给人带来一些安全感。
向下的阶梯其实并未到达下层,它所存在的作用是抬高层高,使得大体上形成了类似于棱台的结构……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布耶尔抬头看了眼明显拔高的层顶,转过呈现近乎完美的直角的拐角,又抬起手臂,手提电筒强势到照得四周发白的光,却消泯于浓稠的黑暗之中,仍然照不到尽头。
道格拉斯背着仲裁官跟在布耶尔身后,拐过直角,长生种天生生长迟缓,布耶尔在短生种眼里十足年幼的身躯仅仅到达他的腰部,他于是毫无阻碍的撞进了那不可洞穿的浓黑——又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恍惚间,幽深而又空荡的空间在他眼中无限拉长。规律整齐砌起的砖墙,形如栉比排行的鳞片——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么长的走廊?
「咕隆……」,什么声音?好像肌肉正在蠕动、痉挛的声音,是……是了,是肠胃在收缩、拉紧,食物被溶烂成易于消化的食糜,血肉糜烂,骨骼松散,一点点的化作冷血的掠食者养分……
道格拉斯使劲晃了晃脑袋,深呼吸了一口气,眩晕的神智清醒过来,方才的感受就像幻觉一样消退,但他的神经仍然紧绷着,脉搏搏动的笃笃声在耳边回响,杂着耳鸣的嗡音。
布耶尔走在前方,她双目视线逡巡于廊道的高墙之上,沉浸在思索与观察之中:从莱文兰德的宗教建筑美学的角度来看,迄今为止走过的数道长廊不仅迂回又幽深,严重违背了其礼尚鸟类的审美。
如果要说的话,这些结构实际上更大可能指向邪神摩护近难,因为这些迂回的廊道,从全局的角度来看,犹如一条条互相纠缠、盘绕的巨蟒,而那些修建有一个个小房间的大厅……就像是……
想象力过于丰富的神明隐隐有些不太好的推测,她呼出一口气,决定暂且放下,脑内思维一转,想到了另一处令她困惑的疑点:这些廊道几乎每个拐角处都是锋利生硬的直角,违背了蛇类柔软圆滑的躯体特征,若不是特殊的文化背景,或许还无法与蛇做出联想。
难道是因为异教入侵的缘故?
布耶尔突然停住脚步,耳边嘈杂的声响中失去了那一道独属于同行者的生息——身后的呼吸声停止了。
她转头,看见道格拉斯与自己不知何时拉开了几米开外的距离,黑发青年背着身着血衣的女人,轻松的步伐却变得好似重若千钧,他双颊紧绷,牙关紧咬,双腿弯屈,脚步软绵无力,因为缺氧,他表情狰狞,脖颈和太阳穴上暴出盘错的青筋。
布耶尔眯起眼,猛的打开攥在手中的手电,集束光源身寸出一道雪亮的白色光刃,径直洞穿两人间昏暗的距离,扫向——青年的上方。
“……”
……似乎无事发生,布耶尔却并未因此放松警惕,敏锐的感官收集了光线到达那一瞬间发生的所有信息,她明确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慌乱的逃窜,离开了这里。
确认它暂时离开后,布耶尔放下手电,直接飘飞而起,闪身到了道格拉斯身边。
事情在道格拉斯眼里却迥然相异,他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发生,令他承受了难以承受的负担,他只是在幻觉与现实的间隙之中挣扎:
一会儿觉得自己像是被巨蟒吞吃入腹的食物,正在被漆黑粘稠的消化液腐蚀成软烂的食糜,一会儿又朦胧的看见了布耶尔的身影,显眼的,银色的长发,落于似沉沉深夜的黑,像是近在咫尺,又像是遥不可及的月亮,为他带来了为数不多的清醒,至少令他保持住了一线身为“人”的认知。
“咕隆”……脚下的地砖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柔软呢?青年意识模糊的想着,尽管手脚沉重,却仍未放下背后的女人——呼吸……喘不过气,好难受啊……眼睛、好痛啊……
“道格先生,好啦,没事的,放轻松。”
女孩儿柔和的声线并不强势,却恍若清澈的溪水,温柔的洗去了污浊的幻觉。
“这只是普通的走廊,请坚信这一点。”
“别害怕,我就在这里。”
眼前突然罩上一双略有些冰凉的触感,道格拉斯有一瞬紧绷了身躯,但很快在那道熟悉的声线之中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本能的依恋起了这缓解了眼球的胀痛的凉意,不由自主的向前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