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喑啼风雨晦(四十)
容冷厉,眼底沉着杀气,横抱着如鸢起身,大雨落在她脸上,刺目的血迹被渐渐冲刷云开,甚而能清晰地看见她颈间那道触目惊心的口子,皮肉已经微微往外翻。
如鸢生前萧云淮没能让她随心自在,她死后,他一定要将她与眼前人分割开。
“她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带她走的,我要带她回泽月。”
昆玦漠然地回答,目光自始至终停留在如鸢脸上,他期许着雨水冰冷地落在她脸上,或许会让她苏醒过来,看他一眼,就看他一眼。
哪怕她转身就跟萧云淮离去,这辈子都不再见他,但就现下看他一眼。
“妖物!事已至此,你还当她是你的奴隶吗?!她是因你而死!你们妖物都没有心的吗!如鸢是我楚家的人,是我楚逸之的亲妹!管你是通天彻地的大妖,你若要带她走,就把老子也一并杀了!”
楚逸之再捺不住心间怒火,一剑杀气凛然地横在昆玦跟前。
从昆玦说出了那个愿字后,楚逸之便是通天的怒火积攒在胸中,就是他这个愿字,他那些虚无的可恨的对另一个女人的妄念终究要了如鸢性命。
“我从未当她是奴,我只是想她留在我身边。”
昆玦径直朝他凌厉剑端抵了上去,自己将胸膛刺入剑端。
楚逸之虽怒极,锋利眉眼下也露出微微骇异。
莫大的悲凉冲刷着肺腑,二人喉间哽咽,雨又下得大了些,酣畅淋漓地砸落在昆玦脊背上。
他永远都没有资格在如鸢面前理直气壮地挺直脊背了。
纵然楚逸之的剑往他胸膛间再刺深些,就是把他刺死,他也毫不在意了。
他不会再将伤口愈合,反倒觉得痛快,无比地痛快。
他一个妖物,连人都不是,终生困于幽暗中,似阴沟里的老鼠,总期望世人待他如常,只有如鸢从头到尾地看他如神仙。
那个叫他小神仙的人没有了,合该他剔骨灼髓,万箭穿心!
萧云淮抱着如鸢,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翻不起任何波澜。
“若我早你一步先寻到了她,必不叫她此生辛苦无依,更不会叫她为奴为婢,她望你能逍遥自在地行走在这天地间,我却盼她能随心自在不为生计所迫地逍遥人间。”
“她为你做的够多了,因为你的犹疑,终于连性命也赔上......她生前不得你正眼看上一眼,死后还要她随你埋骨荒野之外,无人祭慰?”
昆玦浑身仿若划过雷电,硬着脖颈,倏地一颤。
萦绕着痛楚的眉眼间,讽刺地浮现起除夕那日,如鸢在洞外树下祭奠双亲的模样。
“从今往后女儿便要长留于此,泽月山便是余生归处,请二老宽心。”
“诸事可定,心事可安。”
那时的如鸢,真的以为自己以后都长留泽月山,以为余生都将陪伴在他的身边。
她在泽月山祭奠她的阿爹阿娘,而如今......
已经要人来祭奠她了!
元赫看见,昆玦的眼眶忽地比血还要红,他面色之中露出些许癫狂,紧紧握着楚逸之的剑刃,胸膛翻涌倏忽一颤,嘴角又露出殷红颜色。
元赫隐秘地猜到,他可能并未愈合心间那道射穿的箭伤。
萧云淮已经并不在意昆玦的任何状况,他今日的气势在如鸢跃下楼台时就已经随之而去了。
一字一句犹如万钧垂下,叫眼前人兀自咽下腥甜后,眉间仿佛落满了大雪,再说不出话来。
风声渐息,铅云渐散,只是一股清明的大雨落得自在。
天色蒙然大亮,金光透雨映着万千银甲于号角声中冲出草场,将紫霄楼外一举包围,以贺青为首的几道熠熠细甲银光跃上残破的城楼。
雨且未歇,绣满青龙白虎的褴褛衣袖间忽然垂下一只血迹斑驳的宝钗。
那是支牡丹映月钗。
孤绝的身影仿若幽魂,僵硬地转过身去,一眼回望,只瞧见背对着他的嫣红身影横在他人怀中,于雨中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