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伊
34 沈美伊
乔相京所带的第一节课因为闹剧耽误了一些时间,再加上他面对着潦草的教案大脑空白,因此他灵机一动,将课程内容变成了章节导读。
概念公式之类的知识他一个也记不得,但是原野前一晚讲解的章节大纲和知识脉络他能回忆个七八成出来。
乔相京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舌灿莲花,临场胡诌的本事倒是打磨得炉火纯青。
他把一节普普通通的数学课讲得天花乱坠。
学生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一款的老师,既觉得新奇,又隐隐感到一丝不靠谱的担忧。
不过现在才是他接手的第一节课,这些担忧被时间压制着,尚未成形。
下午,年级大群里发布了关于省教育厅开展课程抽检工作的通知。
在此次课程抽检活动中,云溪镇中学被列为抽检对象之一,抽检时间定在一个月之后。
在这一个月内,云溪镇中学将在全校范围内进行课程教学成果检验。
学校组织资深教师进行教学评价,县教育局领导层来到课堂进行教学表现打分,市教育局深入基层进行教学改革成果考察,最后达到一个月之期,省教育厅视察结果,并针对各区县的具体表现展开教育体制改革评价和后续完善工作。
此消息一出,众人的心都悬在了刀架上。
上午热闹轻松的办公室瞬间像被抽干了空气,气氛一点点地低沉下来,每个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挥之不散的阴云。
乔相京和原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边,冯娜在走廊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正碰上饭饱而归的两个人。
“怎么了?”社交达人乔相京出马。
原野省心地站在旁边。
在研究所她是个组内的小领导,应酬之类的事情她需要第一个顶上去,与人交际,场面逢源,她不擅长,但不得不做。
毕竟一些行政上的事务关乎整组人的利益,她若是个软弱的,连带着其他人都要被看轻几分。
个中痛苦滋味,她每每深夜梦回,都生出一些想和实验室的瓶瓶罐罐共度一生的念头。
上课时楼道里人少,冯娜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兀自愁苦,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地栽进去,像一只逃避的鸵鸟。
听见乔相京的声音,冯娜立刻抬起头,正对上乔相京那双肆意烂漫的桃花眼,立刻脸红到了脖子根。
她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没……没什么。”
“我刚刚听到你在说:‘这可怎么办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们现在是同事,有困难的话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一群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力量要大。对不对?”
临了,乔相京还拉上原野帮腔。
原野对于角色的转变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人尚在神游状态,乔相京见她没有反应,胳膊肘拱了拱她的肩膀,原野这才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急急应和道:“对啊!”
冯娜有些为难地看向乔相京,眉宇里刻着深深的哀愁,她现在和上午那个羞涩稚嫩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冯娜今年25岁,是五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大学毕业后响应国家“三支一扶”计划的号召来到云溪镇支教,这是她留在这里的第三年,也是合约期里的最后一年。
说起来,她比原野和乔相京的年纪都要小,但是现在,她的整张脸陷进一片阴影里,了无生气。
莫大的无力感吞噬了她的年轻和活力,使得她看起来像是被生活拖累的疲乏的中年人。
她无意做任何表情,面上不显波澜,可那股无助和哀伤还是溢散满地。
“美伊跟我说她不想上学了。”
教课之前,原野和乔相京看过五班的花名册,对于各个学生的基本情况有一个简单的了解。
沈美伊,15岁,素素净净的一张脸,鼻翼两旁有些小雀斑,尖尖的下巴向内收敛,看向摄像头的眼睛怯生生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带着些惊恐和躲避的意味。
这句话像一个口子,撕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冯娜有些犹豫,但看到两个人如此热心,便向他们讲述沈美伊的情况。
沈美伊的爸爸在外面躲债,妈妈生下她弟弟之后没几年就因病去世了。
现在她跟她奶奶一起生活。
冯娜第一年来学校的时候,她奶奶就曾来学校大闹一场,说一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掉牙规训,连带着怪罪学校的老师,说他们是女鬼,是恶魔,天天给美伊灌输不良思想,害得美伊像着了魔。
冯娜现在回忆起来那天的场景,都忍不住打寒战。
那天,沈美伊的奶奶闯进学校,手里拿了一根搅拌猪食饲料的棍子。
黏答答的糠在棍子上面粘着,她手一挥,猪食立刻甩得到处都是。
她在楼下大叫沈美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