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枝

，她穿上宛若一只遗世独立的黑天鹅。

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出人意料，又是如此在情理之中。

原野平日里笑得不多，无论见到谁都是板着一张脸，眼神鄙薄，嘴角不屑，下巴高高扬起，周身气场拒人于千里之外，因此得了个“冰疙瘩”的名号。

不过她却唯独和群玉聊得来，二人常常在茶水间里谈笑风生，有说不完的话。

至礼和群玉属于同期生，比原野来研究所的时间早上几年，由于群玉的工作始终没有什么明显的水花，因此她的职位一直停留在最初的研究实习员等级。

起初群玉是至礼的助手，原野入职之后，群玉被调派给原野做助手，二人一见如故。

尽管群玉年纪稍长一些，她却总像个小妹妹一般围在原野身边喊一声“姐姐”，对于这样的称呼，原野也欣然接受，常常装出一副阅历颇深的慈爱模样。

这朵花在至礼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在一片潮湿阴暗的泥土里，默默扎根。它艰难地汲取至礼的欲望作为养分，忍受犹疑不安带来的噬心之咬，孱弱又顽强。

去年，国际基因组织工程大赛，原野带领团队拿下了亚太区的冠军，一时间声名鹊起，名声大噪。

她当时在下班的路上，市中心的顶层屏幕上正在转播这一盛况。

原野站在领奖台上一脸漠然，台前花朵争奇斗艳，花团锦簇，她的脸色苍白，神情凉薄，低垂的眼眸遮蔽了头顶的聚光灯，眼如泼墨，深邃幽远。

至礼形单影只，身形瘦削，站在广场中央，身边行人来去，她只屹然伫立。

她仰望着原野，看见鲜花和掌声，而原野眼中却空无一物。

当夜月色泻如流光，笼罩一层银雾，模糊了一切边界，屏幕里气氛热烈浓郁，广场上却是寒气逼人，周身萧瑟。

她向往的生活，与她一屏之隔，万里之遥。

“也许，我永远也无法做到了。”冷风吹进至礼的眼眶，冷热交替，在她的睫毛上挂了一层寒霜，一颗一颗的滚烫珍珠喷涌而出，至礼抬头，跌进泪珠映出的叠叠幻境里。

“记忆雕刻”的重启，给至礼破碎飘摇的生活带来了一丝缥缈的希望。

因此她想再争取一把，哪怕只是一个机会。

可是，所长的忽视、原野的默然、众人的不在意就如同一场三秋之寒，留下一朵残破不堪的窘迫花朵在风中凋零。

在这一刻，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个不争的事实：她在痴心妄想，在自做多情，在自不量力。她看起来近在咫尺的太阳，她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触碰到的光辉，其实来自遥远的光年之外，从一开始，就注定难以抵达。

原野和群玉勾肩搭背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时，撞进了她的眼睛里。

二人都有些尴尬。

至礼回想起自己刚刚离开时的失礼之举，神色有些窘迫，下意识地移开了与原野对视的眼睛，移开之后她又有些后悔，觉得理应坦率大胆地迎上去才好，同时暗骂自己的怯懦与软弱。

原野同群玉做了个手势示意让她先走，群玉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至礼这边，下一秒便被原野推远了。

原野有些拘谨，步伐犹疑，但最终还是勇敢地一步一步迈向至礼。

至礼假装翻找东西，以避免自己看起来像个无处遁逃的地鼠。

原野站在至礼的桌子边，两只手背在身后拉起来，前身探过去，嘴唇有些紧张地抿在一起，说：“你在找什么呢？”

至礼忙碌地翻东翻西，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她就差钻进桌子底下了。她支支吾吾地回应道：“啊，我那个，那个，前几天的实验报告，实验报告不见了。”

“要我帮你一起找吗？实验名称是什么？”

“没事，没事，不用，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一份报告，不急用不急用。”至礼手忙脚乱地回应着，心想：快坚持不下去了。

“晚上，你和谁一起吃饭？”原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眼神躲闪，一抹红晕爬上两颊。

“我自己。”至礼有些不明所以。

“晚上可以和我一起吃饭吗？我请客。”

“啊？你这是在邀请我？”

“嗯。”至礼第一次看见原野脸上出现颜色，绯红的云霞晕染到耳朵根，小巧的鼻头上冒出晶莹的汗珠，眼睛睁得比平时更大些，身后窗户透进来的光照进她的瞳孔里，墨池一改往日沉寂，如同天上掉落一个小石头，荡起墨色涟漪，映照出潭边粼粼天光。

“好。”此时此刻，她只能答出这一个字。

“那我们不见不散，下了班我来找你，咱们一起去。”原野的眼睛更亮了，一潭浓墨霎时间清澈见底，金色的阳光铺成水面碎钻，莹莹闪光，脉脉含情，她的笑意飞舞如翩翩彩蝶，点缀漫天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