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川杨城
”
木烟推开茶杯,压低声音:“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像那位掌柜一样,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
仿佛只是为了听一个诡奇故事而来,他们踩着夜色离开了客栈。
两辆马车都装了不少吃食,花寒取来食盒,将马车停在一处空地。四周都是高耸的树,他在树木之间栓了线绳,上满缀了不少银铃,如同一个天然的屏障,一旦有人闯入,就会传来铃响。
“冰糖葫芦快化了。”花寒从车厢里探身出来。
木烟咽下一口酥饼,招招手:“都拿出来。”
坐在火堆边上,木烟一口口咬下已经疲软的冰糖葫芦,软糯的酸甜在口中浸润开来,让她莫名又想到了过去每一次吃冰糖葫芦的画面。
人群里那个抱着一整束冰糖葫芦的少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花寒抬眼,忽然怔住:“怎么了?”
木烟眼里似有泪光闪动,他以为她是在哭。
但她没有。
她生生把眼泪逼回去了。
木烟放下手里的冰糖葫芦,对上他目光:“我想在死前见他一面。”
即便不说名字,这个“他”也知道代表着谁,花寒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却并未答话。
木烟问得小心翼翼:“可以吗?”
没有解药,他们都只剩下不到三个月,三个月很快,也许只是一眨眼。
花寒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为什么临死前都必须要见他一面,他是真的想不出一个答案。
如果孟汀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对她好,他都能义无反顾的带着她去见一面,他甚至可以祝福他们,从今往后幸福无忧。
但那个人偏偏是孟汀,他想,难道这份灭族之仇只有他一个人记在心里,难道她以为关月臣死了,就算是替死去的族人报仇了?
罪魁祸首都还好好活在世上,这个仇,永不能结束。
花寒不知道,她不是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而是这个决定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就连睡觉她也会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只是见一面而已,大不了见了再捅一刀,也算是临死前报仇了。”
问出这话,木烟早猜到他会生气,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次再提,今夜显然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可花寒却说:“阿姻,你说想去看山川大海,现在又说想去见他,但你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你只能选一件事去做。我问你,如果在我和孟汀之间必须做一个选择,你会选谁?”
木烟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荒唐的问题,她张口便要回答——当然选你。
但张了张嘴,声音堵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口,她是在犹豫。
花寒也看出来了。
木烟沉默许久:“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她起身就要往马车那边走,花寒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回答我。”
他原本是想,如果雪姻像以前一样,无论何时都会选择自己,陪她去一趟也无妨。
但她慌了,竟是不愿回答。
这一刻,花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嫉妒,他想杀了那个人,那个早在十五年前就该死在山崖下的人。
木烟用力挣开了他的钳制:“我说过,别这么叫我。”
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直到上了马车,花寒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掌心,一点点用力攥成了拳头,直到指尖嵌进了血肉,鲜红的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
连着好几日,两人继续赶路,一路无言以对,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关系最僵的时候,想要说句话都要在心里反复斟酌,最后默默咽下,说不出口。
木烟没有再提要去边塞的事,花寒也默契的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赶了好几天的路终于是进了川杨城,这里不比京城,胜在四通八达,商贸往来繁多,还算热闹。
两辆马车进了城门,便引来路人驻足,因为他们的马车着实豪华,三层的大型马车,一辆住人,后一辆装货,都快赶上一间随处移动的小屋了。
路过的百姓和街边叫卖的商贩,一看这派头,全都以为是来了什么贵人,更是卖力的围观、吆喝。
人群中有人叫了声:“谁踩我脚啦!”
众人静了片刻,顺着这声叫喊回头,只见一个单手撑着脑袋,斜倚在石阶上的中年男人,看不清脸,都被脏兮兮的草帽全挡住,帽沿垂下一片泛黄菜叶,众人见此,纷纷一阵嫌恶。
“这人谁啊?”
“别理他,就是前不久新来的叫花子。”
墙边当真穿着破衣烂衫,模样清秀的小叫花子立马起身,义正言辞道:“他才不是叫花子!他有名字,叫不归,请叫他不归大侠!”
众人一愣,立刻爆发出阵阵哄笑。
刚才踩了不归的那人伸出手指,对他们二人指指点点,笑道:“什么破名儿!你是小叫花子,他是老叫花子,你们俩都是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