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坐着软轿走了不多时，云嫣脚踝上的伤竟奇迹般的好了，红肿消去，已能行动自如。

静训看了云嫣的脚好半天，说：“都道草原上的蝎子其毒无比，没想到这锡瓶里的膏药，如此立杆见影，竟比我家祖上的金创药还强！”

静训语气里喜孜孜的，这才想起，方才赤那给她的锡瓶还在她袖子里。因她们坐在软轿上，而赤那远远在前头骑着骆驼，一时也无法还给赤那。

静训便将锡瓶收了起来。

今日阿勒扎罕城的大集，果真是热闹非凡。远远地便听见霍霍的喝斥牲口的声音，不远处的沙地上，有骑马的、射箭的、摔跤的，喝彩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远近的小贩儿也赶来了，在素日的店铺门前又摆上一层铺子，出售玉石、皮子、北狄刀，叫卖声不绝于耳。满街上，有北狄的达官贵族，也有平民男女，真正是车水马龙、接蹱摩肩……

云嫣在铺子中间慢走细看，突然发现，竟还有自大梁来的贩子！他们中有卖茶叶的，也有吹糖人儿作糖画儿的，还有套竹圈儿赢小玩意儿的……一旁还有人画了风筝在卖。

云嫣心中一动。春日里，北狄风劲，这时节多吹东北风，若有风筝……

云嫣于是慢慢移步往前，抚着那风筝，感慨道：“在我们大梁，春日里放风筝，可以把攒了一冬的晦气放掉。若有病气，便断了病根；若有愁烦，便身心舒坦；若有心愿，便顺心遂愿……”

赤那不言，内里却被勾起了好奇之心。他随手拿起一只画着大雁的风筝，扬起手臂，侧眼看它在空中飞翔的样子。

云嫣却不屑道：“放大雁最无趣。放蝙蝠、燕子也无趣……嗯，这个美人的画得不错，我喜欢这一只。”

静训心思机敏，趁两个主子在前头看风筝，她便在后头暗暗打量那几个大梁来的贩子。

——只见这几个贩子正目不斜视，专心于手头的生意，偶与自己视线相触，便倏地低下头去。静训不免觉得有些蹊跷，心中正计较，忽然觉得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正前头，赤那已经唤人替云嫣付过了买风筝的银币，由着云嫣细细挑了一只美人扶窗的，一只的软翅凤凰的，还有一只连七蜈蚣的，那小贩儿又仔细替她配好了籰子和线。

然而，云嫣挑好风筝一转头，赤那却不知去向。

四周人群煕来攘往，云嫣正疑惑，待要开口唤静训，却听身后的牧仁突然道了一声“大小姐，得罪了！”，随后他拿一块黑色丝绢，将云嫣的双眼蒙住了。

云嫣猝然一惊，喝道：“大胆奴才！你要干什么？”

牧仁一边将那丝绦紧紧系了，一边恭敬道：“请大小姐恕罪！殿下吩咐，让小的带大小姐到一个去处。不过一柱香的路辰，还请大小姐忍耐担待……”

云嫣伸手去扯那黑绢，却发现已系得死紧，她气不过，骂道：“哼，你好大的胆子，你要带我去哪儿？你的主子呢，我怎么不见他人？我的婢子呢，静训在哪儿？”

说话间，牧仁已将云嫣请进了一辆马车，道：“还求大小姐息怒！因殿下有吩咐，不能让大小姐和身边人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故出此下策。请大小姐坐稳了，权当闭目养神，一会儿的功夫便到……”

话音未落，马车便颠簸摇晃起来，戴着云嫣离开了这处热闹煕攘的集市……

待到赤那将云嫣面上的黑绢解开，云嫣眨巴了好半天眼睛，才看清楚眼前情形。

眼前，是一处深宅大院。她身处其中，恍惚间，竟让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大梁！

眼前这座院子，不正是京郊归云山庄里的凌云阁么？

不，细看却又不大像，凌云阁四处英气轩然，而这处宅院，更像是个女子的居所。院内正房有高高的琉璃瓦顶，檐下的楠木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纹，与另一端上的龙纹遥遥相对。正红的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用镌秀的大梁文字题着“清波阁”。

上了云步踏跺，便是正房。房内云顶以檀木作梁，有朱漆的菱格花窗。屋内珍珠为帘，白玉铺地，睡房中央摆了海棠软榻和梅花纸帐。

那梅花纸帐蒙覆着洁白的细纸，只在一侧悬着可以升卷也可以垂放的帘子。床上铺着素色丝簟、菊香枕，上头还挂着鎏金双蜂团花纹银香囊。

床架一角悬装了斑竹的书贮，摆放着来自大梁的诗集和散书。床后沿儿还装了靠板，供她闲坐时倚靠。纸帐内的四根朱漆帐柱上各挂着一只锡制的壁瓶，瓶中插着新折的红梅枝。梅枝点红，纸帷堆雪，笼起缕缕梅香。

梅花纸帐，云嫣见了有些怔惘，眸光痴痴的。

因她想起了在大同府的旧事。那时，在大同府永隆客栈的那间上房里，便铺着这样的梅花纸帐，是靖王特意为她安排的。而那个将她当珍宝一样疼爱的人，今在何方？

“小姐！”忽闻一声轻唤，原来是静训走了出来。她方才也被挟制至此，见云嫣安然无恙，到底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