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骨存血
“喜奴!”楚围对上思念已久的双目霎时脚下一跛跌跪在门前,他丢了饮满血的长剑,欣喜地扶住他的双肩,惊急泣笑道:“你还好好活着,是不是?”
裴知急声应是,随即慌忙卷起他的袖口翻看着他腕间的黑线,垂首悲叹道:“楚哥儿,左蛊竟在你这处!”
“左蛊?”楚围反手转看他的手腕,将二人的黑线对在一处,顿解道:“难怪那领头娘子向我颈间掷了只小虫,便与一众杀手散了去,原是想以蛊虫治我!”
“郎君来时可是碰上了晏家杀手?”金辞萱忽地打断二人,缩在床边惊惧地朝门外望了一眼,绞眉虚声道:“他们可有往此处来?晏家杀手皆嗜血狠厉,我们该速速躲逃才是!”
楚围闻言侧头观望,他并不熟悉她的面容却认得从前刁难过他的晏朗,顿时冷下脸来,望着二人扣在一处的手,拂衣嗤笑道:“娘子也是晏家人,既同为一潭水,又何分清浊?”
金辞萱陡然愣住,呆望着他姣好殊颜上显出的厌嫌,锁眼苦笑,红眼挂泪道:“郎君言重,狼兔又岂能算作一家,饿魂乞食,不过苦世求活,无奈之举。”
裴知俯身向她致歉,轻拍着楚围攥紧的拳头示意他收起敌意,温声说和:“算来,晏夫人倒也救过我两次,楚哥儿莫要打横了眼,还未问过,晏许造了假身替我,你怎知我在此处?”
楚围掩下厉恶神色,将柏慎亘送来的信纸递给他,拧眉细看着他身上的伤痕,解释道:“苏少卿原是托柏二郎来此寻找晏二郎之下落,后又听得晏娘子与齐二郎私言,疑心你被困于太乙山。”
“故又将此事告知于我,柏二郎脚步慢些,正带人追着杀手去了。”
裴知来回默读着信纸上的内容,哀怜扫向床榻上痛苦梦呓的晏朗,不解道:“晏许为何要对亲弟下如此狠手?异父异母或生嫌隙,可他们同父同母,是至亲之人啊!”
“果真是他!”金辞萱尖声捶床,紧盯着他手中的信纸,惊悸不安道:“他当真卑劣至此……他连亲弟都要杀害又怎会在意亲儿生死!五郎……”
楚围愕然瞥向她,转而深叹一声,轻抚着腰间香囊,眼帘低垂,沉声道:“晏许已中毒身亡,昔秋也已认罪入狱……”
裴知骤然塌下臂膀,细目直瞪着前方,悲疾噎停,无声宣嚎。
金辞萱亦身言僵住,没了情绪,良久痴笑出声:“何叹苍天无眼,威威天报终是来了,妄图以毒害人者终究死于毒……”
楚围随声望去,只见她身侧之人双目紧闭,鼻尖晕红,无人窥见之时,一珠泪顺着他的额角滚滚而落。
安邑坊,颜家。
柳南月闭目倚躺在浴斛之中,氤氲湿雾遮笼着凝雪肌肤,圈绕在她颈间,渐次散去。
她虚睁着水灵双眸,拢起半捧玫瑰覆于胸前,熏红净颜因闷热而微微仰起,昏黄跳跃的烛影于朦胧中缓变真切。
“南儿,”颜如玉步伐歪倒地拎着半壶酒,扣响屋门,他理平袍衫,酡红双颊透血欲滴。
柳南月匆匆挑起一旁的衫裙裹身系好便赤脚跑向屋门,及腰墨发贴黏着纤背坠下水珠,铺落下一地湿滑。
“大郎?”她半推开屋门,探头看向来人,扑面而来的凉风袭走满身热气,激地她缩起肩颈,不住冷颤,垂落肩侧的发丝飘忽而起,打向浓醉之人。
颜如玉猛然醒酒,急步走进,闭紧屋门。
他将酒壶搁至一旁,抬手去拂她耳边水珠又瞬时屈指收回,不知所措地扶着昏沉的额头迈步走向窗边,低声道:“吃酒迷了眼,一时忘了时辰,念着琵琶乐便来了。”
柳南月松松挽起长发,抱了琵琶走近窗边,犹疑轻问:“大郎可是想听曲往遥?”
“晚了,还是回去罢,”颜如玉摆了摆手,快步走向屋外,临出院时又顿步回望,慢步走了回来,抚摸着她怀中的琵琶颈,垂眸而笑:“听一曲吧,心里闷得紧,想在南儿这处待上一刻。”
柳南月伴他而跪,拨动着琴弦弹奏着他心心念念的往遥,虽是心熟此曲,但次次沉进这琵琶乐中仍觉生疏,心若悬着般没个安定,不由地抬眸望向他。
颜如玉出神地凝目空想,轻敲着袍衫和以琵琶音,指尖碎响好似低低呜咽,心中蕴满的思念无声溢出,与孤独祈盼缠绕成茧,融进默然。
乐响她便从没见他笑过,连触碰琴弦时他也常抑制着指节的退怯,多是言语教导她如何弹奏或断断拨弦,不曾完整地弹完一曲。
颜如玉听得一声错音,轻叹着按住她拨弦的手,借着未消散尽的醉意,自顾低语:“阿娘早逝,听闻是因为生我而落了身病,阿耶每每见我总愁眉哀叹,幼时看不明白,以为是我顽闹惹他厌烦不耐。”
“后来便懂了,于他心中我该是害死他夫人之罪人,他不擅与我讲理,总以棍棒教我顺从,所以我时常羡慕旁人有阿娘训着哄着。”
“虽有数名奴仆婢女整日跟在我身后,可唯有阿姊来时,我才觉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