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燃魂灭
周槐衣牢牢掐住玉齿,牵唇而笑:“只提了灯笼来……”
她僵垂的手臂不敢动弹,紧盯着他摇了摇头:“未曾落下什么。”
突然间响铃齐声晃动,于幽暗中奏出叠叠哀歌。
周槐衣促然回头观望,身子已然向前可双腿却如冻住一般,冷颤着无法迈步。
她隐隐瞧见齐玥婴诡笑着从河中爬了出来,顿时惊呼着往河边摔去。
张蜀邺轻叹了声,拉住她,目光自她发间的断齿玉梳游移至她袖口的泥水,不禁勾唇冷笑。
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缓声道:“唯有红绳能缚住怨魂,夫人莫要脚滑跌进圈中。”
“二郎……”周槐衣蹙眉环住他的脖颈,不知所措时,树后攸然冒出了三颗累在一处的人头。
她瞪眼看着三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向她望来,惊惧一瞬,眨眼间树后却又空荡荡一片了。
河边,齐遇惊魂不定地瘫倒在树后,虚张着嘴巴不敢喘气,他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信袋,按在怀中。
萧旖怜屏息拽稳被他扯开的红绳,绕在树干上重新系好后,望着张蜀邺的背影,松了口气道:“齐二猪,你无端扯这红绳做甚?”
齐遇哆嗦着缩成一团,虚眯着双眼指向河中,夸张地比对着口型道:“姑母……”
张焕璎瞬时惊喜地回头看去,双脚踏进河中也未发觉,只双臂探寻着不停地往河中走,口中喃喃道:“阿娘,阿娘……”
黑冷的河面静如平地,连月影也不曾映上更没有什么人影,只是她心中太过思念,此时眼中尽是齐玥婴伸手环抱她的模样。
她耳中回响着无声的呼唤,着魔般拖曳着裙摆向着河中央愈走愈快,愈走愈深,仿佛越过时间便能救出她。
“阿璎!”
萧旖怜急急倾身向前,吃劲地攥着她的胳膊,将执意前行的她拽回了河边。
她轻顺着她的脑后,柔声劝慰道:“念想尽生于心,河中皆是假影,当不得真,你阿娘已去了别处,你该要好好醒着,替她查清真相……”
张焕璎木然地睁大双眼,吐出口浊气,醒神道:“阿娘唤我,声声……声声,她走时是不是也盼着有人来救她?”
她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眼中泪花一颗接一颗地落下,哽咽道:“若有人同你一般伸出手来,她便不会孤零零地睡在这河中了吧?”
萧旖怜强忍着泪水,捂住她湿冷的双手,弯了弯唇角道:“阿璎便想她不只是位母亲,或许她渡了这劫,已变回了小婴儿,会哭爱笑,远远避开此生苦难。”
张焕璎抽噎着点头应下,抬头之际隐约瞥见一个青衣奴仆正摸黑往河边走来,连忙拉着她躲向齐遇身后,暗中察看。
桑五神色凝重地捧着一个装着木霜花的木盒,站停在河边,他垂头深望着河心,眉心纠在一处似有说不出的苦闷心事。
几息后,他跪进河沿向前跪行了两步,任由河水扑湿他的袍衫也不避退,只沉默地取出盒中的木霜花放进河中。
木霜花随着水流缓缓漂向河心,他的双手呈着捧花之势下沉聚起一捧水倒入盒中,沉声道:“时辰到了,您别怕,此后他再不敢伤您!”
“恶鬼惊铃红墙拦,娇娘焚墨盼忘川。”
他举起盛水的木盒对月而拜,而后起身向着远处东望西观的桑四跑去,二人步伐匆匆地奔向侧门,似要出逃。
齐遇自树后冒出头,盯着二人的背影,好奇道:“他为何要往河中放朵木霜花?又为何要盛一捧水放进木盒中带走?”
“前头那奴仆背着沉重包袱似要远行,暮鼓早歇,他们不怕被金吾卫打死吗?”
他等了半晌没听见应答,不安地扭头向后望去,猛然对上了苏言止的双目。
他扶着身旁的树干站稳,眼睫颤动地打量着他,扯着嘴角僵笑道:“苏三郎,来抓我吗?”
苏言止皱了皱眉头,越过他看向疾行而去的桑四和桑五,又瞥向他手中刻着晏家标记的信袋,冷声道:“齐二郎越狱而出,不归家,将人拢到此处来做甚?”
“我来……”齐遇后退着同张焕璎和萧旖怜左右对望一眼,便踉跄着转身一路狂奔,挥着手中的信袋,急声道:“送信……”
张焕璎同情地望了眼还没迈步便被苏言止牢牢勾在臂弯中的萧旖怜,抿唇而笑,快步跟上了齐遇。
萧旖怜挣脱不开反被他环在怀中,心虚地仰头看向他,弯唇笑道:“苏少卿来查案吗?”
苏言止微瞪着双目盯住她,轻扣着她的眉心,无奈叹道:“同我说待在家中却又跑来张家,此处非安生之所,合该避开。”
“我方才瞧见了桑五,”萧旖怜有意将将话头引向别处,她扯了扯手边的红绳,晃动响铃,“他念叨着恶鬼惊铃红墙拦……”
话音未落,二人忽地惊住,想起了同一桩旧案,不约而同地携手奔向张肃烁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