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风
没有答案。
到白帝城下了渡口休息,江嘉平去重新装好干粮和水,刚准备跟着李白一同上船的时候忽然听闻:
“陛下大赦天下了!大赦天下!”
紧抓着心脏的那只手忽然放开,江嘉平欣喜若狂,扭头朝船上的李白看去。
只见李白在船上放声狂歌时,松开了绑在渡口的船绳,他握着船桨大笑着。
不知从哪里忽起一阵狂风,那风和着水流一道将李白的小船越推越远。
江嘉平尖叫着奔跑过去,却始终都慢上一步,最终冲到渡口的时候,只堪堪抓住那白衣的一抹衣角,很快,从手中脱离。
她呆呆地望着李白和小船远去的影子,身体不住地颤抖。
青绿的碧水上涟漪微起,四周的猿猴似乎都因为大赦天下而高兴地喊叫,人人都处在喧闹之中,唯有她,被遗弃了。
等到小船和那白衣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两山之间,她只听到朦朦胧胧的一句高喝:
“轻舟已过——万重山!”
群起而飞的白鹤忽从山间飞旋而出,它们鸣叫着追随那一只扁舟,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直泛精光,客舟船铃清响,唤起回忆。
一如当年,展翅而飞的少年轻轻一指,前往扬州。
那一瞬间,江嘉平泣不成声。
她的心像是被尖刀划过一般疼痛,上气不接下气。
好像压抑了很久,她对着离去的身影嘶哑:“我看着他得意、失意,看着他娶妻、生子、丧偶、再娶,看着他从年轻恣意到暮年捶捶。”
泪水无止境地淌下,这一瞬间,她心头的某些东西骤然覆灭:“我好像早已过完了一生,却又似只在须臾之间。”
人生,譬如朝露。
即使小舟早已消失不见,江嘉平仍然盯着平如镜的湖面,嘴里翻来覆去喃喃:“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站在渡口,却怎么也找不到能跟上去的那艘船。
身体终于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拉扯的痕迹。
曾经她远离李白十里之外便会被强行拖拽至他的身边,如今想要靠近,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先生!”江嘉平伸出手大喊一声,妄图去抓那谪仙的身影。
一手抓空,忽然间,好似抓到了什么。
“先生!”江嘉平大喜过望,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房间里的一切毫无改变,一成不变的桌椅板凳,窗外夏日的蝉鸣声。昨晚意识不够清醒,房间内的窗帘并没有拉上,如今空余毒辣的阳光打在床上。
河还是原来的河。
江嘉平脸上神情一怔,她干裂的嘴唇止不住地抖动。她如试探般伸出脚下了床,踩在硬硬的地板上,她却只能感到一阵飘忽感。
阳光太耀眼了,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客厅,双手抖如筛糠扒上窗帘,停顿良久,不敢掀开。
刷——
她如同要丢下什么一般,厚重的遮光窗帘被狠狠甩去,毫无遮掩的阳光直射进她的眼睛。她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睛没有眨一下。
酸胀感布满双眼,泪水滴答滴答砸在地板,她的手掌抚上玻璃,正正巧巧覆盖在远处的写字楼之上。
“原来,”心脏一阵的抽痛,她看着手指间流露出的光景,“先生,我抓不到,也留不住。”
楼底车水马龙,行人举着伞来去匆匆,人人都在忙碌,没有人为此停留。高大的电子屏合着玻璃微微映出江嘉平的影子。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究竟是她真的到过长安,还是只是一场虚无的幻梦?
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仍有余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