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
,即便穷尽一生也要完成,故而使命破碎时,他整个人彻底空了,躺在地上,眼前开始浮现走马灯般的场景。他以为走马灯放映完毕之时,便是自己的死期,然而他却从中找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除了魔术和拯救罗琦以外,他唯一完成过的事。
——杀人。
倪子坤已经失去了判断对错的能力,他料想自己应该知道这是不对的,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一次次穿越到平行世界,杀死其中的自己,顶替其存在,然后遵照正常时间线的发展,逐个杀死进园的人,最后再于《通灵者》节目组进园拍摄的那一天,当着“罗琦”的面杀死“罗卉”,随后开启新一次杀人轮回。
倪子坤想不出这有什么意义,可这是他唯一能做且一定会做好的事情了。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杀下去时,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变故发生了。
“你穿越了太多次,滥用能力导致体内克勒庇分泌过度,身体越来越差,以至于杀死‘罗卉’后没能马上离开,反而被施杨缠住,又被后援的包围圈困住。尽管你前世得以死里逃生,但这一世,你的身体虚弱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错失了秒杀这个世界的‘倪子坤’的先机。你明白,凭你现在的身体,绝不可能突出杀死罗卉后会面临的重围。于是你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无异于馊主意的办法。
“你把自己隐藏起来,像操纵人偶一样控制‘倪子坤’的尸体,杀害进园拍摄的《通灵者》工作人员,之后假扮成‘倪子坤’,听罗琦讲述她的过往,然后又来到梦幻岛大门口,掐准时机炸掉尸体并随之出现,企图以罗卉的救命恩人的身份逃过一劫,再暗自杀死她——你之所以放过莘野和晨星,就是为了保留毁尸的体力,对吧?你以为这样能掩盖‘倪子坤’早已死亡的事实。可尽管当时的雨大了些,莘野还是闻出血的味道不对了。当然,还有你身上的腐烂味。”
在秦莘野闻来,将死之人会散发出一种特殊臭味,是不同于尸体腐烂的另一种腐烂味。
听完上述不带丝毫感情的平铺直叙,倪子坤不禁瞠目结舌、脊背发凉,他松开沈连寂,下意识后退一步:“为什么你对我的事知道得这么详细?我们分明……”
“分明没多少交集,对吧?”沈连寂拔掉大半输液管都是血液的吊针,略显吃力地站起来,缓缓上前,“如果你我有过交集,你一定不敢直接朝我扑过来。因为一旦和我接触过,你就知道,我会要了你的命。”
话音落下,一把手术刀在一闪而过的寒光中割破了倪子坤的脖颈。鲜血源源不断涌出,几滴溅到了沈连寂脸上。他冷眼俯视一头栽在病床上、捂着脖子蜷缩成一团、身体在漏风般的细微咳嗽声中微微颤动的倪子坤,冷酷无情地说:“你从没真正想过拯救罗琦,而她也的确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拯救。你所有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就跟三岁小孩在明明已经拥有一辆崭新的玩具赛车的情况下,硬要父母给自己再买一辆一样幼稚。”
倪子坤睁大双眼,怨恨地瞪着沈连寂,指缝间不断有暖流流逝。他很想说出一句反驳的话语,却只能发出热水沸腾般的咕噜咕噜声。
“这一刀,是替这一世的倪子坤,以及前世的莘野还你的。”
倪子坤呜咽着抽了一口气,随即停止了呼吸。
次日下午,沈连寂额头贴着退烧贴,在秦莘野的搀扶下,来到了被警戒线所封禁的梦幻岛的大门口。他朝她稍稍一摆手,示意其在原地等自己,继而慢步走到前方一位蹲在路边的老者身旁,蹲下身说:“我来帮您吧。”
老者衣衫褴褛、两袖空荡,膝盖边有一个简陋的木盒,他正想弯腰用嘴取出包中的一把小铁铲,闻言向沈连寂浅淡一笑,不好意思道:“麻烦你了,孩子。”
沈连寂用铲子松了松不太柔软的泥土,铲起一铲放进木盒。
“咱们这一辈讲究入土为安,这小子倒好,据说本来还有点肉剩下来,但被大雨一冲,全部渗进土里了,一点都分不开。你说他到底想多安啊。”
沈连寂安静铲土,没搭话。
“我喜欢魔术,不仅喜欢它的神奇,还很喜欢观众看魔术表演时所发出的惊呼,所以很小就坚定了当魔术师的梦想。”老者淡淡地说着,缓慢的语速听上去有点惆怅,“只可惜祸从天降,为保命,我只能截掉两条胳膊。那个时候,日子过得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每天都是一副行尸走肉、半死不活的样子。因此发现这小子在魔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后,我立刻活了过来,并对他展开了一系列训练。他果然没辜负我的期待,拿了很多奖回来。可每次上台领奖,他都是一张死了爹娘的哭丧脸,有次我还为这事狠批了他一顿。他只是默默挨骂,什么都没说。但慢慢的我也感觉到,这小子,好像一点也不喜欢魔术。”
沈连寂继续铲土:“您想他当魔术师,是为了在他身上实现您未实现的愿望吗?”
老者顿了一下,徐徐道:“当初我父母都不同意我当魔术师。那种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的感觉,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