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绘篇11
舒绘充耳不闻其言,后倾倒在他的怀里,假装呓语迷糊做梦。
一时装睡,难得心安,在路途中不小心陷入了沉睡。
自从得知两个亲人逝去的消息,舒绘的泪水总是轻易决堤,像是要将来世的眼泪一并流失。
路上并无任何意外,昨日抵达萤屿城,她便直奔家的方向,但每迈出一步都很沉重。
久经风吹雨打,小屋空置多时,稍作用力推开大门,没有灰尘扑面而来,入眼的还是一片岁月静好,没有一处是破乱的,好似她们从未离开过。
有人在替她们打理这个家,是谁也不必多问,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她离开了三年,而她们随后离开了两年多,最后只有她一人回来了,还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
如果当年她们早日搬去九黎,便不会遭遇唐家咄咄逼人的场面,不会受唐家所牵连,更不会沦落到家破人亡、无人收尸的惨状!而或许,溪岚会找到她,两人携手共赴余生。
字迹纵横的绸布钉在门上,是给她们的留言,舒绘无心细看,只知落款是“阿岚”,她失神落魄扶墙转了几圈,不觉间两眼愈加干涩,如是河水流尽后的大旱。
她强撑着精神,一步步挪到屋后的小山丘上,埋头挖了半天的土,又逐一掘土掩盖衣物,一笔一划落在墓碑上,最后将两个衣冠冢妥当安置,她才敢放声大哭。
“阿娘,缘儿,不要怪我独活于世!”
双手细嫩无茧,磨出的血泡生疼,她跪在墓前半日之久,顶着满天星辰,置身于黑暗中,在饥肠辘辘中倒下,重新睁眼时,人已在陌生的客栈,手上伤口痊愈,旁人道是仙君送她来的。
循着熟悉的街道,无声告别过往,一遍遍自我安慰,死亡对于人族来说是解脱,她该为她们感到高兴。
而她的余生,会是一位合格的小殿下。
缓缓而行的马终于停下,溪岚与双华小心翼翼配合,未将溪悦惊醒,倒是放在床榻上后,有将醒未醒的趋势,他欲拉被褥盖上,她抓住了他的手。
带有几分哭腔:“你,可不可以留下?”
“兄妹间也要避嫌”之言呼之欲出,但惊觉她眼角有泪,心沉如坠海,恐她遭遇了什么,最后他躺在被褥外,反复轻抚她的发顶:“王兄在,别怕。”
几个时辰后,溪悦辗转复醒,呼吸声笼罩在耳边,大着胆子端量他的容颜。
后来的那两月,执手走过所有街口,他们共饮共食,划船横渡大河,步至萤屿湖畔,星点萤火萦绕身侧,共赏一个冬月的雪,共度一个年夜,尽兴欢笑闹腾。
彼此亲密无间,却也止于兄妹之名。
她羡慕原本的溪悦,出身王族,尽享荣华富贵,亲人宠爱无度,只是不知这夺来的幸事,是否会将她推向万劫不复?
王上放松了限制,溪岚可随意往来,谕旨下达的那日,他迫不及待收拾行囊,这一回不是短暂离开,而是抱着找不到舒绘,绝不回云津的心态!
溪悦试图阻拦:“别离多年,舒姑娘怕是早已嫁了人,王兄就不要找她了!”
“王兄知道,不过是想告诉她,王兄不是骗子。”
“如果她知道王兄不是骗子,王兄是不是就不会到处找她了?”
溪岚微微点头:“但她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脱口而出之言,双方同时惊慌愣住。
沉默,隔空相视,他妄图抓住那个稍纵即逝的念头,可惜什么也抓不住,满脑困惑无解,为何悦儿的语气,像是对舒绘极其熟悉?但她们怎么可能相识?
“殿下!”屋外的扬声大喊,打断了这方静默。
双华步履匆匆而至,因眼前的奇怪气氛怔了下神,缓缓醒悟过来:“殿下,我们的人发现了两座新坟……”
涌起那个冬日的记忆,灵动的小姑娘竟会比他提前殒命!这究竟发生了什么?双华几下吸气,意图遏制伤感蔓延:“墓主是舒氏母女,立碑人是…舒姑娘。”
溪岚的身子晃了晃,犹有一只手紧攥他的心:“她一定还在萤屿城,一定还在萤屿城!即刻封锁全城,速去搜查她的下落!”
“殿下冷静!我已派人封城,府中的人皆已前往搜查,很快会有消息的!”
他无法冷静,正欲抬步离去,溪悦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轻轻拿开她的手:“悦儿不许跟王兄闹!那是她此生最珍视的亲人,双双意外弃她而去,这叫她怎么活?王兄要赶去她身边!”
似有似无的点头,抽身离去的人影渐渐模糊。
处理身后事,往后有个可祭拜之处,而无意促成了他的惶急不安。
她何尝不想承认自己是舒绘?只是承认之后,此情如何能继续?余生的距离,多迈一步即是不伦之罪,众人的唾沫星子会将他们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