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绘篇11

更深夜静，偶有沙沙作响，影绰床帏下无声无息，泪珠时而滑下，她默然苦思了一整夜，依然是思虑不明两人魂魄交换的缘由。

在生与死之间百般挣扎，最后只知这条命不是属于她的。

如果她选择自行了断，那么原身的亲人都会因她的死而痛苦万分。而她比谁都明白，那种丧失亲人之痛，所以她会藏起那份悲绪，假装不曾是舒绘，尽力去扮演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可她不知原本的小殿下是什么性子，无法假装其具体言行，但也不敢坦白所有，只敢跟侍女坦白自己好像忘事了。

她怕人家怀疑她为了荣华富贵而找妖魔施了邪术。

幸而几千年来，天下各族鲜少听闻“交换魂魄”的怪事，无人怀疑是换了魂。

小霜思来想去，只疑是她病重，脑子有略微不清醒，找御医详细诊治了几番，但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她提了几件往事试探，舒绘对此明显茫然，终只能自个揣测道：“许是小殿下落水后，不小心伤了脑袋，就此丢了过往的记忆罢。”

舒绘顺势应了声：“恐有人借此将是非过错推到我身上，还是瞒下此事较好，以后你多跟我说说以前的事情。”

吞下欲言又止，小霜没有明说，心中悄悄暗语，明明只有小殿下会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府中的人或多或少都察觉小殿下的奇怪，但不敢直接挑明什么，反而是坦然接受，只因过去的她，实在是过于跋扈任性，眼下的她不端架子，还有几分讨喜。

今日是端王妃出殡之日，舒绘本不用去的，可她不知为何想看一眼，当溪岚知道躺在棺里的人，是多年前曾许诺的女子，他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他们只见了三面，或许压根就不记得她是谁！

他们之间说有缘也有缘，说无缘也无缘，此生姑且算是定了情，各自婚娶仍是对方，还有几日成婚便满三年，但他们至始至终从未见过面，期间曾几度险些相见，仍旧是差了那么一丁点缘分。

车轱辘细琐作响，穿过喧闹的街巷，直至停在冷清的端王府门外。

小霜掀了帘子，又急速撒手，颇为紧张看向她：“小殿下，长公主殿下刚好出门。”

“她，她跟我关系如何？”那般尊贵的身份，搞得她也紧张起来。

“算不上好。因为长公主最受王上宠爱，小殿下仗着年幼无知，正面挑衅过几回。”

小霜低声三言两语说完，速速跳下马车行礼。

也就是说两人曾有过冲突。

她正考虑如何应对，帘子由外而掀开，女子微露沉郁忧愁：“听说前几日悦儿落水受了寒，身子恢复得如何？可还有大碍？”

旁侧的小霜连忙拜了又拜，替她回答来者所问：“回长公主殿下，小殿下已无大碍，只是还受不得冷风。”

“多谢王姐挂念！”舒绘欲探身下马车，溪欢抬手按住她的肩，轻声细语道：“外面风大，悦儿还是回去罢，以免加重了病情。”

“嫂嫂故去不久，王兄心里定是不好受，我作为妹妹，此时不该任性闹事，应该留在王兄身边。”

念及那句称呼时顿了下，顺口改成了王兄，只因她真的不太适应唤他哥哥。

制止之意转为扶手，在溪欢的搀扶下，舒绘稳稳当当落了地，当下不禁露出几分窘意，原身仗着年幼挑衅，人家却完全不置于心上，如此由衷担忧她。

无声的试探，溪欢确定了她的奇怪，按以往的性子，她既不会说这般懂事的话，更不会乖乖搭手而下。

但或许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呢？没有排除这个可能。她不动声色压下惊诧：“快去看看二哥罢，他的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大好。”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小霜，越渐不自然，不知该如何提醒，明明说好不暴露她忘事的事情，这才第一天出门……

即将擦肩而过时，溪欢卒然轻笑：“不管过去发生什么，或是外人曾说过什么，我们永远是姐妹，我不常外出，你有空多去我府上坐坐。”

小霜偷偷使了个眼神，舒绘犹豫了一下，却是朗笑而道：“好啊，多谢王姐！”

跨过了门，稍稍远离了人，小霜才凑近道：“小殿下，你不该答应的，长公主殿下肯定发现你不一样了！”

舒绘自然是料到了后果。

可是，无论她怎么伪装，终有露出马脚的那一日，但如果最受宠爱的长公主一口咬定她就是溪悦，谁敢继续质疑她？

“我觉得她不是坏人，就算她知道了，应该不会借机为难。”

“哎，可小殿下一向……罢了罢了，就当是重新开始罢！”

府中下人错开时，都会恭恭敬敬轻唤小殿下，面对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诡异感丛生，笑意甚是勉强，只能微微点头回应。

陈叔迎了上来，眼底仍有几分红，一脸惆怅未消：“小殿下，殿下在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