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然篇3
在这之前,他的笑停在了六岁那年。
碧空白云相依,紫花一望无际,蔓延与天相勾连,其中游碟飞舞追逐,飞禽穿花海镜面而过,几位仙君凌空飘然,几许仙术挥洒,如雕刻的画卷般美得不真实。
他羡慕天下的仙君之潇洒,渴望与之遨游天下,不由看得出了神。
“小缪!”一声虚弱的惊叫,使他即刻回神,一转眼,只见娘亲痛苦倒向花海。
“娘!”娘亲多年的头疾又犯了,他急忙跑过去,赶忙扶娘亲去医馆。可是,于六岁的他而言,娘亲半身的重量压着他,如重石,可轻易将他压垮。他咬牙坚持着,每一步走得不是很快,但他必须要快。
踉跄扶到大路,终于看到几个邻居,他向他们求救。
邻居们帮他背娘亲进医馆,他去赌场找他赌兴正浓的爹。
然后,他爹没跟他走。
他娘亲再也没回到那个花海。
就连从未相识的陌生人,见他呆呆坐在白绫悬挂的门楣下,他们都会摸着他的脑袋叫他节哀,可他那个爹,只是淡淡一句:“死了?”
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丝懊悔,只有:“你去给老子赚银子,赚不到老子就打死你!”
而娘亲为何会病入膏肓,是因为她要赚银子养家,是因为他把积蓄都作了赌注,终日劳累过度,无银子可医。
娘亲逝去,花海枯萎,迎来了他此生的绝望。
邻居心肠好,请他去干活、跑腿,给他和大人同等的酬劳,赚的银子本可以养家,可总被他爹抢走,而他每回走出赌场就会来打他。
闹事毁坏桌椅,工钱作了赔偿金,掌柜的还给他饭吃,但不敢吃太多,怕人家会嫌弃而没有下一顿,经常饥肠辘辘。每年都是捡别人不要的衣物穿,可他每次打他,都会故意把他的衣物弄坏,他哭着连夜缝补好,只为第二日能去干活。
他多次想就此了断,但他不知道是什么使他有满腔执念,是欲与仙君乘风而去,还是欲与未来的友人周游五国?
他不知道为何而活。
艰难地活到了十二岁,以为此生不过是两个结果:不是他弑父,就是他杀儿。
可是有人带他离开了浔花城。
与他多年前逃跑又被抓回去不同。
那个爹不会再来抓他回去,不会来怒骂他怎么又敢跑,不会来狠狠揍他一顿。
往后,他只是缪然,只为代家而活的缪然!纵使是一个错误又如何?他会成长起来,努力成为代家的一臂之力。
缪然躺在榻上,强忍着痛意,断断续续说完了他的过往。
屋里只有代箩的细碎哭声及咳嗽声。
她擦拭完眼泪,俯身抱了抱缪然:“哥哥别怕,以后在青城,没有人敢打你。阿爷可厉害了,大家都喜欢阿爷!”
因代箩的话,代望闷闷的心释怀了些,不再那么伤感。
他上前替他掖了掖被角。
“缪然,我带你出来,不是要你一定报答我们,而是希望你能平安度过此生。往后,你就和阿箩一起喊我阿爷罢!代家钱财不是很多,但能许你一生衣食无忧。”
“多谢……阿爷!”缪然吐出那两个字,结成这段缘分,又禁不住哭了,前几年未流过的泪,好像都要在这一刻倾泻。
代箩两手慌忙,擦了擦他的泪,又要擦自己的泪,忙得不可开交。
他在世上有亲人了,不是那个只会打他的人渣!
之后,代箩每日都会来看缪然,对于她来说,家里多一个人,是一件很特殊的事。她不知道何为死亡,只知道父母一朝出门,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自此她的世界只剩下阿爷和小苏姐姐等人。
阿爷为了气氛热闹一些,会许小苏姐姐等人上桌用膳,但终归是不同的。
他们唤阿爷是老爷,他唤阿爷是阿爷。
她盼他的伤尽快痊愈,那样的话,就可以带她去玩啦。
缪然的伤逐日恢复。
褪下粗劣的旧衣,换上面料柔软的里衣,层层而上,披上精致的衣袍,每一道细致纹理,都是绣娘多年的心血。缪然跨出里间时,异常局促不安,他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周围无数道视线。
代望拍了拍他的两肩,朗笑道:“缪然,别愁眉苦脸了,小小年纪便有一番英姿,可不能埋没了!”
过去终年忙碌,晒得黝黑的皮肤,比同龄人矮一截的个子,加上瘦削的躯体,脱脱脱就是一个瘦猴子,如今养了三个月,也就长了点肉,与以前的样貌差别不大。
可他却说他有英姿。
代望欲给他挽发,缪然眼里含泪,略感不自在,退了一步闪躲,木讷开口:“我……我自己可以。”
“不必见外,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阿爷就是给你挽个发。”
是一个极其隆重的仪式。
门外锣鼓喧天,舞姬翩翩起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