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目鬼蝉(22)
花满楼收拾妥当打开房门。门外之人身上浓重的药香味极为独特,是仲雪。除了药香,还有饭菜香和酒香混杂。连日来没吃上一顿正经饭,光是闻见这香味,便让人食指大动。花满楼心中第一个念头却是:云初霁可吃上了没?
“哥哥知晓诸位辛苦,特意从县城请来厨子做了些吃食。”仲雪似乎看出花满楼所虑,继续说,“花公子放心,云姑娘那里已经有人送过去了。”
“多谢。”
花满楼伸手去接食盒,谁料仲雪让过他的手,又道:“我……可以进去吗?哥哥一直劝我,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我只想找个清净些的地方。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你……我不会打扰太久,待你吃完,我将东西收拾了便走。”
仲雪怯弱娇软的声音带着丝丝恳求,便是最铁石心肠的汉子也会不忍心让这份期待落空,更何况是素来心软的花满楼。
“有劳姑娘。”花满楼让开身子。
“多谢。”
仲雪走进房间,将食盒放在桌上逐层打开。食盒上两层有四碟菜,两荤两素,一碗素汤,一碗饭,一双木筷,最下面一层则是一壶酒和两个酒杯。仲雪那双纤纤玉手很快斟满一杯酒,放到花满楼面前。
“公子,请。”
花满楼察觉她又倒了一杯酒,轻声劝道:“酒并非好物,姑娘少喝为宜。”
“酒能解愁,如何算不上好?”
花满楼知晓仲雪看似柔弱,实则有一股轴劲,多劝无用,轻轻叹了口气,仍是说道:“解愁的不是酒。”
“是人,我知道的。可是人家不理我,我又能如何。”仲雪接连灌了两杯酒,声音立时多了几分醉意,“如何呢……”
花满楼察觉仲雪又要倒酒,连忙伸手阻拦,道:“慢些喝。”
“我知道,喝得快容易醉。可是在你这里,我便是醉了,也无甚好担心的,不是吗?”许是醉了,仲雪言语中比以往多了一份狡黠,让她比先前怯弱的样子灵动了许多。她见花满楼稍有迟疑,又道:“你便让我醉了吧。或许等我醒来,心里就不会这般堵的难受。”
情之一字之苦,若几杯黄汤可解,又哪来诸多痴男怨女?不过是借一时浑噩自我麻痹。纵然知晓此理,花满楼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好友,实在无立场规劝。更何况涉及情感纠葛,本就不是局外人可以说道的。
既不好阻止,便只能设法让她少喝些。花满楼放开手,道:“那我陪你喝。”
“好呀。一人独饮的确单调了些。”
仲雪轻轻地笑了。笑声中,花满楼只感受到了无法言说的悲伤。
酒并非烈酒,无奈仲雪酒量实在太浅,一壶酒尚未喝完,已然醉倒。花满楼这才慢悠悠地将饭菜吃完,一一收进食盒。酒壶里还剩约莫一杯酒,花满楼担心仲雪醒来又要喝,干脆把剩下的一并喝完。
一通事情做完,房中再度安静下来。只有仲雪伏在桌上,不时发出鼾声。
眼下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喝了酒,难免遭人闲话,有损仲雪清誉。可花满楼实在不忍心打扰仲雪难得的酣眠,将薄毯披在仲雪身上,提脚出门。
正要关门,突听仲雪喃喃道:“别……别走。”
花满楼手一顿,察觉很快鼾声又起,心道原是梦话,缓缓将门关上。
廊道不长,或者说花满楼想走的那段路原本就不长。没多久,他已站在云初霁门前。花满楼不愿扰她休息,又不舍就此离开。正纠结间,门已然开了。
“我若不开门,你便打算一直站着?”云初霁嫣然一笑,突然凑到他身前用力嗅了嗅,“我们送来的饭菜里可没有酒,怎的花公子这般与众不同?”
“仲雪姑娘带了酒来,我陪着稍喝了些。”
“她怎的不找别人偏就找你?”话一出口,云初霁自己也察觉到了其中酸意。花满楼坦荡告知,她这般拈酸吃醋反倒小气。她轻哼一声,语气放软了不少:“罢了,也不是我该管的。”
这幅少有的小女儿模样在花满楼看来甚至可爱。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眉眼之间尽是笑意。就连说出口的话亦是浓浓情意。
“可我只愿你管。”
云初霁脸颊通红,心中直比吃了蜜糖还甜。她羞得不敢看花满楼,又忍不住偷眼瞧他。只见他眉眼弯弯,满是欢喜。云初霁这一看便再不舍得移开目光,抬手轻抚上他的眉毛,细细描摹。
“终于不再皱着了。我最喜欢看你笑。”
自堪破心结后,云初霁举止间不自觉地亲昵许多。花满楼心中欢喜,抬手握住正要收回的食指,顺着食指将整只手攥在手心。手心的温热从手背顺着手臂烧到了云初霁脸上,烧进了她的心里,几乎成了一锅沸水在剧烈跳跃。
忽而凉风骤起,才让这股热气悄悄散了些。因风沙沙作响的树叶声,也唤回了些许云初霁不知沸腾去往何处的思绪。
“这喧嚣的风声比我在林中听到的还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