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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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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够难堪了,前所未有的难堪,”周毅访照旧去脱周忱外衣,难免带股暗劲地扯下,“你还想让我更进一步?”

“怎敢?”

“你该叫我什么?”

“您。”

“称我老师或爸爸,表示你起码的尊重。”

周忱感觉他连衣服被抓起来,被猫狗似的甩到地,甩得他不得不紧抠地板,以免撞到墙上——

抠得其紧,知道图穷匕见的一刻又来。

风呼啸游走,叩响玻璃。看向外,雪人下撇石头眼,笑意盎然,被风吹得晃动手臂,像加大了那笑,手舞足蹈的笑。

“我说过,我有权力什么都不喊,”周忱畅快笑出,“您给我的,我都毁了,我把自己的身体和身份彻底毁了,为您豪赌的后果,您野心的负面。”

“活该。”

并没有耳光扇下,只是龇牙咧嘴的怒意。

大教授的傲气轻慢,温文尔雅,已转为歇斯底里。纵使周忱没感觉,也感到面前的积怒,如窗外酝酿的暴风雪,即将扑面而来地冻住他。

周毅访露出了只有他能见的一面。

“幼稚地活该!”光洁的额头揉成一团,桌上东西被怒气扫空,“谁要你自作主张,揽自己头上?”

“我不得不揽。”周忱不躲。

“觉得我承担不了事情的后果?”

“您抹不净,里面有人命。”

“指责我吗?”

“不是,您有很高的追求,要学问和做人的极致,高到,您忽视了普通人最重要的东西。”

周忱扶墙站起,墙白得炫目,他同样犀利地回话,放高声对质,觉得随之而来的,是对审判、辩驳、监/禁和昏死的清楚记忆,躲也躲不开地填满脑海。

即便那时,在命运最可怕的归宿前,他也会全然无畏地,说出该说的话。

一瞬静下。暴风在狂击窗格,似要把玻璃炸裂。

“你自认杀人犯,现在你觉得,这个杀人犯是我?”周毅访闭眼退开一步。

“不是,您没动机,您只是赌,做实验一样的赌,”周忱不用闭眼,眼前就已黑沉,“是我被蒙在鼓里,把事情做下去杀了人。”

他听着尖叫的风,感受弥漫全身的刺痛,又有了那种认罪的爽快,向罪恶深渊疯狂下坠的快感。

坠落的尽头,迷迷离离,恍恍惚惚,玻璃被击打碎裂,与火的噼剥爆裂连成一片,雪人也被风刮成齑粉,呼啦啦破碎开来,一切在粉碎,坍塌的巨响连绵不绝。

“你真是活该。”下坠停止后,又有咒骂声。

周忱努力地笑:“我是活该,但心安理得,至少事情没蔓延,至少没更多人成冤魂,至少您声名和体面,维持得很好……”

“自以为功劳不小?”

“没功劳,还我欠的恩情而已。你的养育和栽培,我剥干净,好像命定的,根本就不属于我。”

“不许你这么说,更不许这么想!”

这声是怒吼,周忱感觉又被扯动,被狠狠摔打,声音滑落到他耳中,沉沉地令他喘不过气:

“你值得最好的东西,别像扶不上墙的烂泥。”

可能怎么办?他真的像烂泥一样,只觉自己被挤成一团,只剩了无尽的,黏糊糊、冷冰冰感觉。

* * *

地面又湿又滑,山野笼罩在灰茫茫的阴霾。

周忱小心往前走,为减少点恐惧,他推开枯枝,踩上乱石加快走。

阴冷的森林和峡谷,弥漫着神话般的冷寂与荒凉。

四处环顾,峰峦叠嶂,没有半点人烟。

丘陵上水稻的梯田,绿油油扭动,像堆起的巨大蠕虫。

红黄相间盛大服装,在田埂间空洞地移动。

更远处,没开垦的贫瘠山野,枯黄地裸露,泥石扑簌簌滚落,如同大地流血的疮痍。

目之所及,触目惊心。

天色出奇地晦暗,能见度好低,狂风呼吼,暴风几乎将树林撕碎。

怎么没人呢?

他沿着弯弯的山路走,冒险地攀爬,走过群山最荒芜地带,走过最后一个村庄,走过所有能到达的峰谷,精疲力尽,手脚不堪一碰地疼。

山的影子,从身上滑落,天光熄灭,山林沦入庞大的黑沉。

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沉。

鸟嘶鸣飞过,尖利声划不破泥沼似的黑沉。

他不敢挪动一步了,眼睁得几乎要脱开身体,想见一点渺茫的光,可周围仍只有怎么也望不尽的黑沉。

有轻哼的歌声,天空终于露白。

白绒绒浮云下,山峰是炫目的白色,成冰山雪峰。地面却在颤抖,山体是崩裂声音,冰雪排山倒海席卷,天塌地陷,再也没有一丝容身的细缝!

是的,不会有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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