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你伸冤机会来了。”

郁仪衣服角被扯住，周忱顺着衣服角摸到她手，不着痕迹地捏她手指尖，急急往自己身前拉。

“最前头的，省委大佬，管组织工作，来基层调研，下面一众喽啰诚惶诚恐，想祭出最好看最得意的，本来调研创业园，现在糗大，被引这边来了。”

把郁仪耳朵拉近点后，捂口罩悄声说，悄悄带点看好戏的意味。

郁仪指尖被掐紧，还不明就里，被周忱强拨头往前看：那过来的三角阵，确实众星拱月，慢吞吞走最前的，是体态适中的大佬，老得圆润，夹克黑裤，朴实至极，下撇的眯眯眼将醒没醒，但很有不怒自威的持重感。

旁边一左一右“拱”的人不认识，但看得脸上紧张捉急，又得忍着，中年脸憋的硬邦邦，腰身微躬，摆手引路，莫名滑稽。

再仔细点看，认识的管委会主任，商务局小领导，街道经济科科员，均怂得像闷头乌龟，按秩序老实排在人群最后，当“金字塔”最底层。

在如此肃重的场面前，周忱又来一句：“你要不再表下爱心？”

郁仪指尖发疼，动弹不得，也不知周忱怎么掐的，迫得她不得不回看他一眼。本来气吼吼，又纳闷，忽而近距离，见周忱眉头发紧，头上还插片树叶，笔挺的领口松了，被汗濡湿一圈，眼里着急又虚软——

只好眼疾手快地提溜他衣领，挨更近，掩人耳目地把树叶灰尘弄掉。又顺手摸到他，凉飕飕的，瞧自己春装只一件，总不好贡献，于是很“爱心”地拢了下他，衣服拢紧同时，传点温度过去。

“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和缓的质问声临近。

周忱咬耳朵蚊子声：“我很难受，你去帮我伸冤，有没胆量说？”

郁仪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这才是她该发飙的机会！

工人的生计无着，被大蒜弹欺负且不说，周忱这领导调研对象，被卷入是非给整成“奄奄一息”，就足够她理直气壮地声讨那帮喽啰。

* * *

“我知道，您不是来看我们这种不起眼工厂，但总该看到社会真实面，”直面头号领导，就提问，讽刺说，“那边创业园是如火如荼，举世瞩目，但紧挨着的厂闹成这样，您看他们创业栋梁也没好果子吃吧。”

“是闹了什么事？”大领导不再慢吞，眯眼登时睁大，精光带怒。

郁仪瞧周忱一眼，胆气超壮了，决定什么都抛脑后，且如窦娥一股脑诉冤：

“这里管委会，不给我们生存余地。三十多年的老厂，且不谈以前贡献，你们讲经济效益，也讲点社会效益好不好，厂三千多人，帮着安定流动人口，还大多不好找工作的妇女，还建宿舍让人家团聚避免留守儿童，真要倒闭，局面会比您今天见到的更凄惨，更棘手。”

“也不是这样，最近环境整治，这厂不太合规矩……”管委会主任屁颠屁颠跑上前。

郁仪抢了他：“哦，今天是这样，有个包装厂已经被他们整垮了，工人欠薪、没赔偿、失业，有百余人住我这里，上访无门，穷途末路，讨不到养家糊口的钱。还被逼得有冤都不能说，有气都不能发，拿催//泪弹威胁签承诺书，白白为这番‘环境整治’背锅。”

地上纸团纸屑，尚白花花，大领导看一圈对峙的警民，伸手捡了一张展开看，也公允着：“闹访不对，不过欠薪，该你们管经济管商务的帮着解决，不能全甩给执法，要预防，要疏导，管委会、街道要担起属地责任。”

后面被训得喏喏有声，郁仪才不管官腔，直说大实话：“领导，管委会是别有用心帮，要腾笼换鸟，就图缴税多，亩产高，我们这种拖后腿的赶紧走才好。”

朝向警戒线后的工人：“是乘此机会，封了这宿舍三天，逼我们停工，下一步就是破产，按他们所愿灰溜溜走掉。”

这话故意大声，又有煽动性，且是触人家打工的痛点的，境界线后吵嚷起来，有几个身壮的已经踏黄线而出，片警们展臂围堵，管委会主任已经屁颠屁颠如热锅上蚂蚁。

“有事慢慢说，做得不合理的，对不住大家的，我们当即改……”大领导没退缩，反而温和地朝人群走去。

被跟上的人躬身解释：“陆常委，是这样，一事是一事，他们里面几个，确实闹了信坊大厅，骂人，毁公物，叫去劳动仲裁又不去，实在没办法。”

解释的人朝后做手势，管委会主任一敲头，速速到队伍后拉了一人，上前帮警察维持秩序。两人直接走到了工人中间，郁仪看到，拉的那人虽闷头，但粗肥的熊掌手，虎视狼顾样，不就是，那老上门找茬的唐伟业唐经理么？

隔壁创业园的物业经理，跟管委会相当要好，是鑫兴创业园加一义科技对外唱黑脸的——居然把义愤的几个壮汉劝平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做实她的说法了：管委会和那创业园沆瀣一气，撺掇工人闹事，好整得她工厂雪上加霜，早点被吞并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