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始
抢答:“就是卖老鼠的。”
目前世界上最大的CRO公司叫查尔斯河,就是靠“卖老鼠”发家的。杨沃若说,药物上市要做试验,试验要从老鼠、猴子再做到人身上,CRO公司最开始的业务是向药企或科研机构卖老鼠、卖猴子,后来慢慢延伸至帮助药企做临床开发、注册申报……反正,三两句话讲不清爽,你们等着看吧,随着科技发展改革深化,阿拉公司未来可期。
说话间,一个女人慢笃笃地进场了。一直嬉皮笑脸、伶牙俐齿的司仪忽然打了个明显的磕巴,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谷小风回过头,随众人视线一同望过去——
她没想到温颀今天会到场。当初她们四人一间寝室,因为一些感情纠葛,狠狠闹过一阵不愉快。后来班长动了一点小手段,成功将温颀逼走,这些年也没听说她们之间还有往来。
实话说,温颀这人,多半是不招同性喜欢的。她长相太明艳,作风太浮浪,学生时期的社会活动就很丰富,连期末考试前都敢翘课去车展站台。当年的交大医学院里到处是柴火妞,只有她,绮罗丛里最妖娆,一点都不像个大学生。闲时,男孩们常常会在女生宿舍楼下坐成一排,只要扎着丝巾、露着长腿的温颀走过,就一齐对她吹口哨,发出阵阵似驴似马的欢叫声。那种充满啧叹与悸动的怪声明明白白地告诉别的女生,你们是家雀,人家是凤凰。
谷小风有理由怀疑,温颀今天的迟到是她一场精心又作态的设计,而且得逞了。她一袭黑色的紧身连体毛衣,只以一条亮色的丝巾绑着头发,瞧着随意,却将圆圆凸凸的曼妙曲线勾勒毕现,她一路下巴微抬,目不旁视,脸上浮着一种既潇洒又带城府的笑容。她的口红也抹成了气场逼人的黑红色。不管哪种场合,她永远是主角,是人们争相传述的一出好戏。
谷小风自愧于相形见绌,趁周围人的视线尽被攫走,悄悄拿起餐桌上的湿毛巾,将与温颀同款的口红擦去了。
温颀还没落座,杨沃若就拿胳膊肘搡了谷小风一下,神神秘秘地问她:“侬晓得温颀毕业后在干什么伐?”
谷小风摇头。她其实晓得。
众人的追问声令杨沃若更得意,她故意低下头,降下音调,仿佛戳破了一个多大的秘密:“她是药代。”
“药代”二字在当今社会是个相当“坍招势”的贬义词。总有人以为女药代跑医院,就是去干些拍马屁、博欢心的勾当,倘若再比一般人生得俏一点,更要命,什么脏水都能泼你身上。所以杨沃若此话一出,满堂叹息,尤其是男同学,一个个囫囵话都讲勿出,难过煞了。虽说临五比不上本硕博连读的临八,但好歹交大也是上海高校里头一块牌子,在他们看来,温颀不当医生当药代,纯是鲜花自插牛粪,自己作践自己。
温颀还不晓得自己已成他人话柄,兴许晓得也不在乎,她笑着与班长贴面抱了抱,便在一众复杂的目光里,落落大方地坐下了。仪式继续进行,不一会儿,酒店的前台服务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扬声问向众人:“不好意思,停车场出口处那辆白色的卡罗拉是谁的车?”
谷小风起身:“我的。怎么了?”
服务生一脸莫名的歉意,向谷小风猛鞠了一躬,继续问:“那红色的保时捷又是谁的车?麻烦两位车主跟我出去一趟。”
这回温颀站了起来。
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很快从服务生口中得知,酒店车位有限,温颀来时已经没了车位,她便把自己的车停在了别人的车前,又把车钥匙留在了前台,交待对方一有空位就替她挪一挪。可这个服务生没开过豪车,一脚没轻没重的油门下去,就撞了。撞了谷小风的车。
停车场里,犯了错的服务生无措地站在那里,面前歪斜停着一红一白两辆车。
白车车头凹瘪,红车轻微掉漆。
白车已经开了七年,红车刚还了两个月的按揭。
谷小风与温颀再次深长地对视一眼。新春伊始的这场“碰撞”令人愤懑,她们此刻都万没想到,这是她们毕业后产生交集的第一年,也是集采政策正式落地的第一年,对于整个中国的医药行业来说,这场始于2015年春天的药政改革即将迈入“三年大变样”的黄金发展期,大企业转型,小企业倒闭,品牌仿制药纷纷降价,国产创新药趁势崛起……
她们也没想到,凡充满碰撞与变革的时代,必应运而生一些峰尖上的人物,其中更难能可贵的是女性。她们都不是家雀,而是那种臆想中才有的、双翅燃火的神鸟,草窝窝不住,迟早是要上青天的。